婚丧嫁娶

婚丧嫁娶有各种有趣的仪式。村子里只要有类似的活动我们都会跑去看热闹。

后湾有人嫁女儿。我跑去看时,见所有的门框两边都贴满了对联。灰扑扑,破旧不堪的屋子里点缀着鲜艳的对联,看上去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就像光秃秃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鲜红的柿子。

闺房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我钻进去一瞧,里面的各种陈设:开水瓶,糖果盒,被褥,床单,枕头……都是崭新的,应该都是陪嫁之物。床上几个姐妹围着即将出嫁的新娘抱头痛哭,每个人都眼圈红肿,脸上布满泪痕。旁边摆的花生也没人吃。不知道看热闹的人能不能讨两颗吃,见大家都没这个想法,我也还是不去讨为妙。免得消息传开,又被家里说“浩吧”。

大概因为观众比较多,这些姐妹们多少有些表演的性质。一边哭一边说些伤感的话:我的姐姐呀,你一个人在那边遭业呀……之类的。

因为我们这边的大人们都不教,没有这方面的传承,完全看临场发挥,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艺术性,欣赏性实在有限。不像有些地方哭得让人动容,说什么:”娘啊,夜里你抱儿睡手腕,一夜你不敢乱翻转,左边尿湿你换右边,右边尿湿你换左边,若是左右都尿湿,娘啊!你把儿抱在心口前。干的地方你让儿睡,湿的地方你沤干……“

这些姐妹们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总是那几句大白话来来回回也不行,还得想些新词说。说完再拿眼瞟一下众人,看看大家的反应……从早到晚,看热闹的人不散,她们都不能停。即使有人来劝,为表示情深意切,往往要劝个三次以上才能勉强止住。甚至还有那越劝越来劲,越劝哭得越厉害的……不得不说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

类似的场面见多了,我也心想:就算出嫁,一般也不会嫁太远,村子里嫁出省的都不多见。这些姐妹们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此生再也见不到了,何必这样伤心?而且结完婚很快就要回门,还有什么小回门,大回门,每年过年还要走嘎嘎……所以我觉得更多的还是一种仪式感,一种必要的流程,一种传统强加在人身上的束缚。

冬梅姐出嫁,姐姐很早就过去了。本来从菜园子穿过去就到大恩妈家的,但我故意从后湾绕了一段路。

一边磨蹭一边想:按老规矩大家都应该哭。雁无痕,燕姐,姐姐这会只怕正在屋里哭得昏天暗地哟。一会儿我过去了,是不是也要陪哭?万一哭不出来,编不出来词,是不是也该瘪瘪嘴,哭丧着脸,做个姿态?……这回床上要是还有花生的话,我做为一个亲戚,一个陪哭的人,总能吃几颗吧?不然哭了半天,这点好处都捞不到,那还哭个屁?算了,免得又被家里说“浩吧”,还是等她们哭完了再去……

走到田埂上,娶亲的队伍已经吹吹打打出来了。姐妹们都挽着冬梅姐有说有笑,喜气洋洋,没一个哭的。我一愣:这是什么情况?这不符合传统啊。又见冬梅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似有留恋之意。雁无痕点燃一段鞭炮扔过去说:“快咔走哦!还磨磨蹭蹭地,不要钱放鞭地吧?”周围人一阵哄笑。

我顿时释然:还是他们先进,还是他们开明,有魄力,敢于打破传统的束缚。我小小年纪,居然还酝酿了那么长时间的表情,实在迂腐……不知道之前那些陪哭的姐妹们,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作何感想?

电瓶哥说:“快,小风,去车子那边叫他们把鞭都拿下来放。雁无痕手里没鞭了。”

我不情不愿地去拿鞭,心想:我来是为了吃花生的呀。给你拿完鞭,花生壳只怕都没了。


娶亲

村里有人娶姑娘,我们都会唱:新姑娘,咚咚锵,嫁到婆婆地喝米汤。喝足哒,养个儿子胖墩哒……

新娘的嫁妆陈列在屋前的空地上:自行车,缝纫机,床上用品,开水瓶,毛巾,脸盆等,贴着大红“囍”字。供人观赏,统计,比较……

常听爸妈在屋里对比:谁家的嫁妆丰厚,谁家的嫁妆寒碜;谁家的三转一响都齐了,谁家连辆自行车都没有。

眼儿媚的姐姐出嫁,听村里人说“她屋里的嫁妆算好了。男方还不满意,一定要加台彩电。”

“不给哩?”

“不给?不给这个婚就只有结不成哩。”

“那树儿是个么态度?”

“树儿还能啷个搞,只有再去浣熊镇买彩电咯……”

我过去看时,果然有台熊猫彩电摆在嫁妆当中。心想:那男的也太日吧谈了,仙儿媚那么漂亮还不知足?


搬旗帜

娶姑娘,男方这边要有人搬旗帜,端盘子。必须由未婚的亲属担任。

在学校听同学们议论:“贾鱿鱼这几天一下课就跑去小卖部买这买那,你说他哪来的钱?他大哥娶新姑娘,他去搬旗帜,一哈就得了两块钱呢!”

我抬头去看,贾鱿鱼果然正大嚼果丹皮。我在羡慕的同时也盼着什么时候能搬一回旗帜,弄点钱花花。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稍微有点盼头的也只有雁无痕了。


喜糖

新姑娘娶过来,男方堂屋里通常贴一张红纸,上书“天地国亲师”几个大字,什么意思不明白。一张小一点的红纸,写着结婚典礼的各项程序,“新郎讲话,新娘讲话,新郎新娘交换礼物”等。最后两项必然是“送入洞房,发喜糖”。所以湾里只要有人娶姑娘,我们都会去凑热闹,这可是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次糖的时候。

后湾有人娶姑娘。我去迟了,堂屋挤满了人。明知抢糖无望,却也舍不得走。听见一声“发喜糖哦!”便见一屋子人纷纷嚷嚷,你争我夺起来……

我踮脚望了半天,连颗糖的影子都没瞧见。垂头丧气出来,跨过门槛时,脚下突然踩到一物,捡起来一瞧,是颗高梁饴,这种软糖我还是第一次见。正要起身,又发现外面的桌子底下还有一颗水果硬糖……

除了那对于新人之外,那天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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