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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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丹青的《局部》,我已经刷了五六遍,不时仍然在听。只觉得处处透着新奇,每次听都有不同感受,很过瘾,刷不够。第一季编辑出书,是为《陌生的题材》,也翻了两遍,除了记住一些新鲜的名字和词汇外,其它仍是懵懵的,没理出所以然来。

      此前还读过一套名为《如何看一幅画》的书,当时满以为看完之后,会窥到观画的一点点门径。结果自然并非如此。《如何看一幅画》读得其实是写作者的性灵文字,而《局部》,看得则是一个人的认识见地。至于到底该如何看一幅画,我从中择出的意思,最紧要的,只在一个“看”字上——用自己的心思和眼睛。

      这对我们可就老难了,能上哪看去!但我又打心里很想很想知道,那些由线条、色彩、造型、构图、表达而合成的图景,究竟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意味?画与画之间、笔与笔之间,区别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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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喜欢描摹古代仕女,说不清来由,只是感觉她们的云鬓、脸庞、服饰、姿态,无不灵动飘逸,十分优美,让人心生艳羡。然而这份喜欢全是散漫自发的,既没想过正正经经地去学一学,也没有严格自律地坚持练习。如果刚好碰到简单适合的图谱,又恰逢心劲气足,就拣起笔来临一临,往往不等人物完全收尾便已开始不耐烦,作为背景的山石草木要么不画,要么潦草几笔了事——工笔画太精密繁复了,得扛磨。所以,虽然虚活了几十年,但能够得上完成度的小画作,十几张而已。

      我也不会着色,通体白描。陈丹青在谈论《千里江山图》时曾说:“中国美术史最好看最矜贵的画,是工笔重彩画。”这种画,我见过不多一些,幸亏啊,是遇到我这么眼睛贫乏的人,光瞅着那一大张子的华贵瑰丽,心里便一律佩服得不要不要的。这个我万万不敢尝试,好不容易才有些成就感的东西,上色时稍微吃不准,一笔下去那就全毁了,我脆弱的心脏可经不住,如果是写意画或许耐受度能好点,我偏偏又不会。

      毕竟,世上只有一个梵高,他的画,无一不好,即使是没完成的、画砸了的作品。

      今年翻过年,不经意地朝身后望一望,心里忽然一阵焦虑不安,那个不知道此生还能干成什么的念头,着实吓了自己一跳,世界丧得瞬间只剩下灰色,这才发现,人生还有种难受叫无所适从和无处安放。

      我把自个儿仔细盘了盘,列出一个“可行性计划清单”,可怜,寥寥两三项,体验给画上色是其中之一,春节小长假时间正好。于是我买来一幅已打好底稿的画,只需按色块划分将编了号的油彩涂上去就行,看着貌似很简单的事,实际一动手便知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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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国画运用的笔墨以及宣纸不同,油画的颜料及材质更偏向固态,如果说国画的质感是渗透洇漫,那油画就是凝结覆盖,每一次调色,每一次落手,每一次运笔,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因为构图是现成的,有边界可规循,少了患得患失之心,涂抹以及色彩的转换开始带给我从未有过的惊喜和乐趣,并且,专注令人放空,一直有些躁动的心,竟就此安静下来。

      我原以为七天的假期能弄完这幅画,太小看了,尽管每天二三个小时,最后却连五分之一也未达到。于是开始想象,某些大师,有时用一年的时间,在一幅画上,反复涂抹甚达百十多遍的,会呈现出何等的样貌?那上面,不单单只有色彩吧,还有岁月的包浆。回到开头,要如何看一幅画?当你亲自试过,见过,或许就会真正懂得。

      陈丹青还有一段话我尤其喜欢,他说:“绘画只是绘画。画画的心情比那幅画重要,无所谓画完不画完,逸笔草草,恰到好处,才是绘画的真谛,笔、墨、纸、水,是性灵的游戏,是无穷的享受。”

    如此,画作有没有在预想中完成变得不再重要,慢慢来,时光流水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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