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

“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这条耳熟能详的标语似乎快忘记了,这是丈人丈母这辈人的生存信条。尽管现在社会发展进步了,劳动与土地二元素依然是囿于土地之圈的农民保障和指望。

诚如丈人丈母,对土地一往情深。宅后有偌大的一片沙黄结合的土地,大多变成了“租地林”,唯独他们还固执地夹杂在林间耕耘着,远看,那2亩多土地像是个人头顶的一爿牛皮癣儿,周边却是毛发蓬松。多次说服他们弃农从租未果,心想,他们这是逆时代潮流呀。其实丈人丈母的“逆”向从改革开放之初就形成了,他们在队里第一个吃上了小商小贩的甜头,令左邻右舍刮目相看。丈人说,这里的土壤好,自己种,租金收入还是不止的。丈母则说,这块土地上凝聚了很多的汗血,寄托着曾经多少的希望啊。所以他们不会人云亦云,而是将“逆”进行到底。想起平时他们送来的时令果蔬和新油嫩苞,我竟然也自私地默认了他们的观点。

是的,我看过《海复乡史》上关于这里土地的描述:“垦牧地广杂泥沙,七土三沙宜种花。粪壅还要种大草,新地须将柴草遮,春熟蚕豆胜二麦,高粱苞头亦堪夸…”虽然时代变迁,沙黄土孕育的农产品依然芬芳新鲜,越来越城市化的今天,对乡村的怀旧却是愈发的强烈。

然而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去年丈母身体抱恙,重体力活不能干了,丈人、丈母的“逆”思想开始转变。把土地流转出去成了我们坚定的意志。镇上和村里已经答应,土地将种上树木,待油菜收获后,下茬就完完全全地将土地让出来,与周围连成一片。于是,我们开始等待油菜的成熟。从四月的菜花绽放金黄,到五月的花收颗满籽饱,再到油菜籽轻触即爆,我们全家总动员,准备“大干一场”。

五月下旬的一天,艳阳高照,虽热,却是收油菜的好天气。丈人、妻妹、妻子和我清一色农民装束去田间收油菜,让丈母在家等待我们丰收的喜悦。那片地上的油菜此前在半生半熟时已经被丈人用镰刀割下后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经过烈日的狂晒,就等我们将它们颗粒归仓了。过早不行,因为油菜籽粘在青壳子里不肯出来,过晚也不行,因为油菜籽往往会自个儿忍不住从壳子里蹦出来,散落到田间,甚是浪费。大概是这片土地已经和岳父母结下了深情厚谊,油菜长得比往年要好得多,也像是通了人情似的舍不得丈人丈母放弃它,以超过历年的产量馈赠来挽留,以便继续亲近陪伴它、呵护照料它。连这片土地上的蝴蝶也像是人和土地之间的媒介,在丈人前面飞舞,格外殷勤。丈人欣慰的笑容中夹带着一丝无奈。

我发现那片土地上,女贞树已经稀疏有序地被种上,间距空间恰到好处,用于堆放油菜秆的五颜六色拼布正好铺上。我们捧着一堆堆的油菜秆放到铺好的拼布上,开始敲籽,敲油菜的工具有木棍、塑料自来水管和被拍,还有丈人用木棍、皮条、铅丝自制成的工具。密集的松脆声伴着悦耳的鸟声,夹杂着聒噪的蛙声和刚从地上飞跃至树丫的蝉鸣,蛙声和蝉鸣却是一种“火上浇油”,一种“耳鸣”的心烦。好在鸟儿的声音是一股清流,使我们在劳动的时候享受天籁,即使日已当头,浑汗如雨,我们决心,不完成决不收兵。丈人用自制的工具,站立着,甩拍着油菜籽壳,有节奏也很给力,这种方式要比我们三人敲的效率高。

当积累成一座“小山”,我们开始筛菜籽,筛菜籽的是不锈钢和塑料的两种藤盘筛子,将菜籽空壳分离出来,菜籽筛漏在铺好的布爿上。我站着马步桩,拿着筛子,当妻子和妻妹用簸箕将混合着空壳的菜籽倒入我的筛子时,我便握着藤筛的边儿顺时针地“舞”起来,这一舞将臀部也扭动了起来,好在自己会跳几只舞蹈,早已忘了男人跳舞的尴尬,不然羞怩得如入大庭,如临广众。黝黑的菜籽如稠密的雨滴漏落了下来,也像是一个产品即将成品的最后一道工序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满满的成就感。留在上面的菜籽空壳另外堆放一个地方。然后是将筛滤后纯净的菜籽装入一只只编织袋,又把一袋袋鼓得像肥猪的菜籽袋用独轮车送到路边的三轮车上。

丈母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我们收获油菜的队伍,丈人斥怪她,不让她干活,我们也让她坐着。但她没听,用双膝碾压油菜秆,油菜这么一压,一半的籽儿已经出来,剩下再用棍棒敲几下,一大捆就完成了,动作娴熟有效。我们也学会了这个仿佛在向大地作虔诚跪拜的动作。抑或是丈人丈母责任田上的最后一次丰收,所以要以这样的礼仪形式答谢这片沙黄土。抑或是丈母依恋这片土地?其实我自小也见过母亲也这样跪在地里干活。丈母把空菜籽壳徐徐地散在树间,说是给土地增肥。我眼睛猛然湿漉,心想,给大地尊严,大地也会还你尊严。

就如打好的油菜秸秆,我们也不让其污染蓝天,不玷污沟河,给绿水青山一个尊严。

这最后一茬油菜,真是收获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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