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茶

我虽然出生和长大在上海,但是我的我的祖籍在广东潮州。

我作为潮州移民的第三代,潮州仅存名义上和我的籍贯挂钩,潮州方言仅剩下了听力可以及格,但是如果在茫茫人海中,忽然听到一句潮州话,或者有人聚在一起吃功夫茶,总会激起莫名的亲切,一份莫名的骄傲。

潮州人好吃茶,潮州也是功夫茶的发源地。功夫茶不是茶的名称,而是指一种茶的冲泡和品饮方式。光看泡功夫茶的那些茶具,零零总总就有十几样吧,真是吃“功夫”啊!

我不懂茶道,所以今天绝写不了一篇扫盲的说明文。我知道的是普普通通的潮州人如何去吃茶,想说的是身为潮州人后裔对于茶的别样情绪。

小时候跟随父母回过一次家乡,除了田和牛,社和灶,印象最深的就是吃茶这件事。茶,潮州人不说喝,说“吃”。“吃”是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从外公和爸爸对于“吃”的认真和钻研,我能感觉到,但凡用“吃”,是对于这件事情的极端重视。所以“茶”用来“吃”,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喝”字很少用,凭我刚够及格的潮州话水平,与“喝”相近的词是“lu”,“lu一嘴”,听着便觉得喝的那东西很微不足道。潮州人吃茶的工具,很简单,一个可以漏水接水的茶盆,一个茶壶,几个小茶碗,茶叶随意,就可以泡起大家认为高深莫测的功夫茶了。

那时印象中,吃茶便一定是拿着小茶碗,多小呢,把你的食指和拇指指尖相碰做个OK状,就是茶碗的碗口大小了。潮州人,哪怕上一秒还是担着粪土,从田埂走过,下一秒进了屋,叫你吃茶,便是拿起着一小碗,一饮而尽。

爸爸早就不习惯这般吃茶了。爸爸说在老家以前做农活回来口渴了,那一小盏怎么够满足身体的需要。但是茶就是这么吃的,想大口喝的,只有一大早熬的米汤,潮州话“angm”,那就是用 “lu一嘴”的。这就是为何爸爸如此偏爱白米粥吧!

老派潮州人还是会很慎重的对待“吃茶”这件事,记得有一次去看望小外婆,小外婆是我外婆的妹妹,外婆过世后妈妈常常去看望她,几个姐妹里她与我的外婆长得最像。

“吃茶吧!”老人家边说边从橱柜里拿出一套透明的玻璃茶具,一个茶壶几个小茶碗,一个简易的小茶炉,一支小蜡烛,茶壶里放上了茶叶,冲上开水,点上蜡烛,支在这个简易的小火炉上,在四个透明的茶碗里斟上茶,父母和外婆就用潮汕话拉开了家常。

茶叶很普通,当然我也喝不出什么好坏。蜡烛的火苗忽隐忽现,让我想起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那天正是一个冬季的下午,阳光仅仅停留在阳台上,采光本不好的客厅越显得昏暗,但是这炉茶香和着隐约的烛光,让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氤氲的乡情,一种平凡的优雅和一种朴素的精致。

想起以前看《红楼梦》栊翠庵品梅花雪,妙玉泡茶用的水是冬天梅花花萼上的雪,盛茶的是“成窑小盖钟”这样的古董奇珍,刘姥姥跟着贾母沾个光喝的茶碗,妙玉觉得脏就不要了。可妙玉自己呢?“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我想,茶么,无论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最终不知归了哪块泥土地而已。这便是茶的宿命。吃的是茶,品的却是人生。

对于潮州人来说,吃茶这件事,重要而又普通。种地的人,经商的人,读书的人,都这么朴朴素素地、悠悠然然地喝着我们的功夫茶,代代相传。

吃茶这件事,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一种再忙再累再苦再烦也要散淡下来的智慧,一种何时何地都要让自己享受闲适的认真。这些深深流淌在潮州人的骨血里,使潮州人在中华大地上处处可见,生活自足。

因为只要一盏茶,我们就永远丢不掉自己的根。


作者:灵魂有趣的总舵主,坐标魔都,终身学习践行者和领导者,运营着500+人的终身学习社区,生涯与人生设计咨询师,培训师,热爱阅读,运动,写作,灵魂有趣,身材无敌的中年冻龄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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