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她。

她说我小时候睡觉,上一秒在说话,下一秒已经睡着了。

她说我小时候很爱喝糖水,不喝就不睡觉。

我记得她给我买过一双凉鞋,塑料的带蝴蝶结,很俗气,我没有穿。

那年我一个人在家呆,她做好饭就会叫我吃,早上我没起来她会喊我,晚上自己舍不得吃的肉和鸡蛋都给我,我说我洗碗她说不用我自己来,她做的饭不用放什么调料也很香。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两个人互相依偎互相牵挂互相取暖,可再也不会有了。

她生病了,前几年她就病了,那次我打电话给她,没忍住哭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离开我,但我看见病床上的她就止不住眼泪。

去年她病得更严重了,五个儿子轮流照顾她,儿媳妇嫌她难伺候,说她不好,我听见觉得很难受,有谁听见别人说自己亲的人不好会不难受呢。

腊月二十多开始,她卧床不起,只能偶尔坐在躺椅上晒晒太阳,她喜欢热闹,没有安全感。她有时候说让我快点死吧,有时候又说我舍不得。若非迫不得已,谁想离开这个世界呢。

她卧床不起的日子喜怒无常,有时候会责怪我不去看她,那时候不知道她突然哪天就离开,也不知道她离开了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卧床不起的日子,她的身上会反复肿起来又消下去,她的哀怨叹气除了睡觉没有一刻停下来过,就像小孩儿渴望得到大人的关注。

她的胃口也时好时坏,有一次能吃下半张饼和一碗稀饭,有时候又一点都不吃。

她84岁生日那天,二爹请了厨师来家里做饭,几个爹都回来了,二爹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生日了。那天她好像很开心,吃了很多东西,但是下午开始吐血水,血经过胃的作用变成了深褐色。从那天以后,她每天都吐血水,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了。

初六那天早上,二爹急促地敲门声吵醒了我们,我一惊就起来了,他说我大爹不行了。等我们赶去,他已经闭眼了,就像睡着了一样,瘦的不成人形。不一会儿亲戚们都来了,给他办丧事。

那天我陪她坐了一天,谁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大爹已经走了,她会问人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会放炮,我们只遮掩几句。

第二天,父亲和二爹给她洗澡,洗完澡牙巴骨就降下来了,不能说话了,只能大口呼气。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又在吐黑色的血,父亲说根本擦不停。

姑看见她就开始哭,哭哥刚走她也要离开了,她肯定听见了,但是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后来我们喊她,她只会呼气和流泪了,我知道她听得见,也什么都明白,可阎王爷要她的命,谁也阻挡不了。

很奇怪,那时候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她睁着眼睛呼气,什么话也不说,让我觉得陌生,如果她可以说话,一定要说她舍不得,可是不能了。

下午两点半,父亲说她眼睛突然睁大把四周看一圈,然后断气了。我去的时候,父亲还在试她有没有呼吸,二爹说还有微弱的脉搏跳动。周围有人说走了,已经走了。

就这样,她离开我们了。

她走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父亲抹了几把还是没有闭上,她舍不得,她牵挂的事太多了,可是没办法。

我有时候进出看着她的棺材,很想打开看一眼,她是不是真的能看见我们呢,只是我们看不见她。就像以前一样,我们陪她,只是以前她坐着,现在她闭眼睡着。

以前有人说,一个人去世了并不是真的离开了,等到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去世了,她才是真的离开了。那她一定还能陪我们很久。

希望她还记得我,别喝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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