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冬夜杂谈

记忆里的广东是没有四季变化的,一年常青,叶子也是椭圆椭圆的,没有什么棱角。生活得久了,也就以为世间皆如此了。后来有幸看到了更大一些的世界,才知道,一年四季也可以生出这许多的变幻美丽来。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看雪,第一次看海,第一次独自闯进那美丽人间,都成为了一些不可多得的经历,深藏在记忆中,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可是,那一路十几年成长过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仍然占据了我知识经验中的大部分。

因此,来到这里四个多月,生活在别处的经历,不禁令我感慨,居住和旅游,是远远不能等同的。

昨天下课后,学生便拉着我到田里,说是要给我的菜地浇水,实则是借浇水的机会,来玩起打水仗的游戏来。三个小女孩,都是四年级的,平时乖乖巧巧,没想到,野起来还真确确实实是一个孩子。

她们三用力把往天空一抛,瞬间,一瓢子水化作漫天水滴,纷纷散落,有的,散射了残余的太阳光,发出五彩的光芒;有的呢,直接打落在小女孩的头上,引得她们闭上眼睛哇哇大叫;还有的,重重的落在了菜叶子上,抖了几抖才滚落在地上。

我仿佛一个老者,就站在那里,看着这早已逝去的小孩的快乐又在别处重现。

她们又往田里跑了起来,南方的水田在冬天早已干涸得坚实如水泥地,她们的笑声一直在回荡,回荡在这一片看起来很是荒凉的冬日黄昏里,吓得电线杆上密密麻麻的小鸟一瞬间飞散开来,星星点点盘旋了一会,又密密麻麻地停在了电线杆上。

黄昏又重了些,太阳还只剩一些光线从山的那一边散了出来。抬头,竟然发现那棵如枫树一般的不知名树木也将近光秃秃了。掉落一地的叶子,大抵是得了黄叶病,斑斑点点的,不甚好看。但是,这在我家那边,我还未曾见过呢。

这个冬天,冻死了一些土豆苗,冻垮了一些木瓜香蕉树,这在我家那边,也是不常见的。

捡了一张看着还不错的叶子,偷摘了几个杨桃,采摘了路边长得非常像向日葵的的野花,打算插在房间里那个小小的插过菜花、插过学生送的花、还插过狗尾巴草等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花小草的小花瓶里,看着它枯萎。

对了,养过我死去的还没来得及命名的小乌龟的鱼缸没有荒废,后来养了2条学生从河里抓的小鱼。这2条小鱼非常的健康,常常是双鱼戏水,等我投喂的时候还好像认得人一样,围着鱼缸壁摇摆戏水。

只可惜,后来换水失手,那条小一点的小鱼掉进了下水道,就此离别人间,只剩下一条小鱼,好像打算寥寥此生算了,一直躲在了石头下面,都不大出来,也不进食了。

前些日子,也是躲不过别处冬天的寒冷,被突然而至的感冒击垮了。然而第二天身体好了点就跟随着彭老师出了门,下河摸贝壳,河边垂钓,又是一番新的体验。

沙子窝里有好多的贝壳,而且永远是捡不完的,淘了淘沙子又出来许多。冬天的水有些刺骨的冷,但是上上下下倒腾几回之后,也就都麻木了。

有些鱼饿了很久是很容易上钩的,有些鱼在鱼钩下生存了好多次后是可以吃完诱饵而不上钩的,有些鱼上钩了还是得放生的,有些鱼是会吃掉鱼钩的......

旁边的大叔看我坐了快一个下午都没把鱼钓起来,看着好像比我还着急,又给我重新调整浮标,干脆重新装一个浮标,虽然最后鱼也还是没有上钩。

这里的居民大都非常的友善。看着我们种菜、下河、钓鱼等等都会纷纷围观过来,看看我们这些“城里来的人”在玩什么花样。学校山下的学生家长就常常叫我们去家里吃饭,天气冷的也就懒得下厨了,就一起吃了就好;去一下小卖部买瓶可乐,也被店家塞了一些说是当地特产的零食......

客家人的热情,是我们刚来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的。只是在店里喝了杯奶茶,吃了碗面,就接到了各种各样的邀请,你们远道而来都是我们的朋友。这个时候想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江湖气。

客家人的各样菜式都挺美味的,等待一切都上正轨了之后,连同刚来时瘦去的好几斤,现在又通通还添了点都还给了我。都是自家的肉,不知为何还如此的客气。

昨日晚上,和彭老师走在这乡村的小路上的时候,这许许多多的事都涌上了心头。晚间的风吹得我有点发冷,彭老师沉浸在她的音乐中手舞足蹈,我则用力地妄图去感受这别处的黑夜,远处的狗吠声此起彼伏,路边的桂花默默飘出暗香,近处的房子没有什么动静,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路边垂挂下来的藤蔓,各种想象接踵而至。

藤蔓退缩,路边电线杆跌落,灯光熄灭,黑暗降临,藤蔓像一个巨人一样,向我扑来,把 我吞噬,把这房子吞噬,把这个村子吞噬......

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一口这晚间的空气,凉丝丝的滑过脸颊,禁不住伸开双手,和彭老师欢呼雀跃起来,单薄的外套没有挡住转角而来的晚风,有些哆嗦。

一晃眼,四个月都要过去了。回望这过去的一段时间,心境也渐渐地变得平静了,没有刚来时的兴奋与痛苦,也没有中间那段时间的彼此折磨,一切都好像刚刚好。

拉开窗帘看到阳光的那一刻,永远是最开心的时刻,特别是有一天发现,窗口那一株不知名的树竟然红了叶子。在那山的远处,是绿油油的青松,再往外面,是更加绿油油的青山,这突然冒出来的红叶子树,就在窗前。

平凡日子里平凡的惊喜。无论是阳光,还是月亮,还是天边那一颗真的会眨眼睛的大星星,还是眼前这一株不知名的红叶子树,抑或是那一棵几经雷劈而茁壮生长的大树突然被风吹起漫天的落叶,都像极了生命中第一次般的惊喜与快乐。

只是今天傍晚又拉开窗帘的时候,红叶子不见了,剩下那一根光秃秃的枝条,心里竟然生出了无限的寂寥,突然变得空洞洞的。

才惊觉,冬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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