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渡河（4）

我把这些情绪都掩埋在喉咙深处，紧闭着嘴巴不让它吐露出来。嫉妒的味道是苦涩的，像是在喝过中药的口腔里，味觉依旧灵敏地发挥作用。我不忍心破坏这样和乐融融的场景。

吃完饭吕妈妈神神秘秘地把我拉进卧室，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她一页一页的翻着，说：“光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你。你和阿姨之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简直长得一模一样。”我探过头去，看到照片底部赫然写着“x市政法大学”的字样。

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个小口，透出了一丝光来。x市是我的故乡。x市政法大学，是我爸爸任教的大学。

吕妈妈翻到一页停了下来，她指着毕业合照上的一个人，继续说道：“你看，就是这个女生，这是阿姨当时最喜欢的一个孩子。”我凑过去看，照片上居然是吕妈妈和我的妈妈。照片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是当时最流行的花边裁剪。我的妈妈目光炯炯，意气风发的样子，她亲密地搂着吕妈妈，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姐妹。

我翻过照片来，斑驳的背面是黑色的钢笔书写的娟秀小楷。上面写着：赠戴老师，您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一直鼓励我信任我，我会永远记得您！落款是程浮——我妈妈的名字。

一时间我不知所措。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当下未能说出我就是她的女儿这样的话。我来不及反应，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确实跟我很像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年轻时的妈妈。我开始想时光是如何把这个风华正茂的孩子变成现在这样总是皱眉，风尘仆仆的女人呢。我有多自私，甚至忘记了她也是由我这样的年纪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忘记了她又是怎样从山清水秀的江南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在异乡求学、结婚、生子，然后又离婚，带着我和光夏两个无法独立的小孩重新返回南方闯荡的。这其中的艰辛我从来不得知晓。

吕妈妈凝望着我，忽然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女孩子啊，她哪里都好，就是太倔强。”气氛一时之间有着沉重。我连忙从桌子上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吕妈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你瞧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这样。

因为说来惭愧，但我确实对父母的年轻时代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们的恋爱故事，不知道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甚至，如果不是我有意去翻找户口本的资料，他们的祖籍和生日在我心里也将永远会是个问号。我这样说未免太过冷漠，但是印象中，他们没有朋友，几乎没有娱乐活动。家里除了亲戚以外很少有人来做客。仿佛他们都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只有奶奶说风凉话时偶尔用有些过分的词汇，但是往往这时奶奶也自知失言，不再继续讲下去。时间过了这样久，生活的碎片积累到现在才有了一个雏形，于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一些端倪。

比如我的父母，年龄差比别人的父母都大。而且又有“x政法大学”这样顺理成章的巧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里悄悄形成。这个想法的出现甚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