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今夜,无人入眠,到底谁才是大boss!
富贵回到自己的屋中,环视着屋内的陈设,墙上挂的,桌前摆放的,因为这楼里平日里都住着女人,从富贵来到万花楼,都是诗姨一手操办,更是颜色鲜艳,又处处都透着胭粉味。富贵时常想,在这样的环境中,会不会最终活成了像这里的女人们一样,靠依附别人,而不是自己努力的吸血鬼,还会有斗志吗?还会有追求吗?
若连追求都没有,在这里安度一生吗?会有不甘吗?堂堂正正平川王的儿子,身体中流淌的不应该是战士的血液吗,不应该是王者风范吗,怎么会蜗居在这样一个风尘之地,而忘记了自己的血统和家族的荣耀呢?即使家道中落,父王也不知所踪,难道就虎落平阳被犬欺吗?是的,这些年,诗姨对他的保护和培养,也让富贵,并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失去了棱角,依然还是有思考有想法的人,可与父王曾经创下的壮举相比,现在的自己,活得像个草包,是个不值得说出口的人生污点。
或许在富贵眼中,和一群这样的女人们在一起,还是不齿的事,只是鉴于富贵对于人要知恩图报的道德修养,他从不敢让自己内心升起哪怕一点点对于同伴和诗姨的嫌弃。但是自从收到父王的信后,富贵内心的天平逐渐地失去平衡,他对于自己高贵身世的执着,以及落魄生活的不齿,以及想要从现在的状态中摆脱的渴望,已经呼之欲出,若不是不想要诗姨伤心,不想让白莲难过,恐怕富贵早已按耐不住独自前往约见地,去会一会每一个男人心中都存有的第一个偶像——父亲。父王的形象是高大的,是威武的,是勇敢的,是不屈的,是一个强者,是一个为了保护家国浴血奋战的王者,是将士们和百姓追捧的英雄,是小时候可以骑上的大马,是长大后遥不可及的远方和希望。
父王当年的那一仗,听说是一场不被人提及甚至已然遗忘的历史变故,是不能向人诉说的秘密,是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的身世,但在富贵的眼中,那漫天的火光,那所有人期待的眼神,早已成为富贵心中抹不去的英雄色彩和号角声。
是什么支撑着富贵一直在这“苟且偷生”着?是血液中和老平川王一样不服输的精神传承?是不知父王安在,苦苦等待一个父王交代的期盼?是保留实力,只为再战一场的英雄豪杰梦想?还是作为男人,本能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任重道远?那坚毅不拔君子自强不息的力量,是支撑富贵还活着,且要自己活得很好的骄傲!
富贵努力劝服自己,并不是想离开诗姨他们,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
其实,富贵以为自己掩藏着所有的情感变化,可知子莫若母,尽管富贵不是诗姨亲生的,但这十年的朝夕相处,他的为人脾气,都是尽在眼底。他的言谈举止,也受了自己这些年的影响和培养,富贵极力想掩盖的那些心思,还是逃不过诗姨的眼睛,只是看透不说而已。于诗姨而言,她也不想养出一只好吃懒做的走狗出来,既不符合这孩子本身的天性,也不是她作为一个养母的本意。而如果他真的为了日后的前程,和万花楼的一切恩断义绝,诗姨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结果,甚至也做好了牺牲一群姑娘,成就一个王爷的准备,只是这一天真要到来时,还是觉得没有做好准备。既希望富贵不要感情用事,能得天下就不要拘泥于小节,又暗自抱着侥幸,希望这孩子能鱼与熊掌兼得,不是非要做什么生死抉择。甚至今晚避而不见富贵,也是希望给富贵最后一个机会,让他能有单独的时间考虑清楚,一旦他真的见到王爷,说不定等待他的就是选择,她尽力地拖延着这一刻的到来,是母亲的仁慈和不舍,也是本能的对自己和富贵的保护。
只是富贵毕竟涉世未深,没有想到有些得到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和痛苦的抉择,富贵只想到了留下和离开的浅显的选择,还因此为自己内心的开心耿耿于怀,觉得离开便是一种背叛,而真正的背叛,还在等着富贵。
诗姨是王爷的死侍,这是诗姨从未告诉过富贵的!是的,王爷于她有恩,恩重如山,王爷培养诗姨和其他死侍,除了身体体能和武力的培养,还有最重要的,便是绝对的服从,和可以以命换命的誓言,以主人的马首是瞻。这种忠贞是普通士兵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当十年前诗姨得到保护小王爷的任务时,是既兴奋又担心,兴奋于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交到了诗姨手中,担心的是,自己能否保护好小王爷,且不只是保护他,而是要将他像王爷当初培养他们一样,锻炼成一个战士。记得王爷秘密训练他们的时候说过,做死侍就是要没有软肋,断情绝爱,亲人爱人甚至孩子都会成为自己的牵挂和弱点,若被敌人抓住,就会功亏一篑,做死侍,就像傀儡和木偶,只有誓死效忠。小王爷就是她十年来唯一的任务,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升起了对小王爷如同母亲般的柔情的时候,她有些沾沾自喜,居然演技如火如荼到这般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再仔细体会,这不是演戏,这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那即将离别的痛苦不舍,以及日益增长的担心小王爷的患得患失,早已超越了自己对她的任务的责任心,而是真正的母子情深。这是罪恶的,甚至是滔天罪行,若让王爷的敌人发现,王爷的爱子,居然是诗姨的软肋,那诗姨越想要保护的小王爷,越会成为敌人的砝码,用以威胁到王爷以及所有王爷一伙人的利益。
或许是这与日俱增的威胁,才会让王爷在富贵即将成年之际,提前泄露了天机,迫不及待地要将小王爷接回身边。诗姨也曾怀疑过王爷将小王爷安排到万花楼的原因,有千万种理由,信任诗姨,要培养小王爷能屈能伸的能力,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小王爷才是王爷真正的眼线,用以盯着王爷最大的兵草粮仓。表面是小王爷寄人篱下,实则是小王爷将这里的情报传递给王爷也不可得知。甚至诗姨还怀疑过小王爷的身份,偷偷观察过他的行踪,直到发现他真的本性纯良,并未有其他越轨行动,她才放下心来,安心地栽培他。但说诗姨心中从未希望将小王爷变成自己人,有朝一日能护她周全这样的心思,那就是自欺欺人了,只是,每每有这样的想法出现,诗姨就告诫自己,自己是兵,是棋子,是死侍,只有护主子周全的可能,绝不可以有培养自己人的贪念,那是痴心妄想,也是大逆不道。偶而夜深人静之时,诗姨也会开始自我怀疑,这样既相信王爷,又忌惮王爷的自己,是自己厌恶而鄙视的,又控制不住的。毕竟自己掌握着地下钱庄,每日的钱财源源不断地流向王爷的暗兵,而这万花楼更是为王爷招兵买马、网罗天下奇才的情报站。
所以王爷从不像坊间所传闻的销声匿迹或战死疆场,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操控着这个国家和整个朝廷。那封信,不是一个思儿心切的老父亲的召唤,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主子,对奴才的一次试探,是在提醒她,她的一切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王爷都知道。没到关键时候,王爷怎么可能收回一个奇兵,怎会将埋伏在此的棋子收回? 对于像王爷这样善于将一切都作为棋子的人来说,可能儿子,也不过是他的怀柔之策,是一个质子,用于平衡他的权利和利益。
诗姨,并不是她家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她的兄弟,也都被作为死侍,安插在了王爷不同的队伍中。她们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知道,她只有尽心尽力照顾好钱庄的生意,做着明里收人,暗里收钱的事,甚至还要偷偷收命的事,她才能真正保命。小王爷是个意外,真的是个意外,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为王爷生为王爷死的准备,只为保兄弟几人和自己的命,而小王爷,她让她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是她母性的以及不自觉的关心,即使他于她而言,是另一种束缚和危险威胁。
富贵又怎么会知道诗姨的那么多想法,涂的厚厚脂粉背后的心理,是富贵永远也猜不到的。从十年前起,他唯一的依靠,他绝对信任的亲人,他父亲的寄托,全在诗姨一人身上。他爱她如同对待母亲,他敬她如同对待恩师,他崇拜她如同对待神佛,她就是他这么多年的信仰,毫不夸张。
这一晚,无人能安睡,诗姨拿出富贵小时候给诗姨做的画像,一张张,她都收藏着。富贵取出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的物件,一把小匕首,他不曾拿出来过,是父亲让他防身的,也是唯一的念想。而白莲,回忆着这十年来,和富贵一起同桌吃过的饭,念过的书,亲抚过的每一寸肌肤。
黎明的曙光渐渐照进了万花楼的每一个窗口,雄鸡开始报晓,来来往往的小商贩陆续在集市吆喝,新的一天,到来了。
欲知小王爷富贵的命运,会走向何方,谁才是真正想护小王爷周全的那个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