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591】许圉师、李义府，小人不逊。2022-06-15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零一

唐纪十七

公元662年8月——670年

共8年5个月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二年（公元662年）

1、

八月十六日，任命许敬宗为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2、

九月二十二日，开始规定八品、九品身穿绿色官服。

3、

冬，十月一日，皇上前往骊山温汤，太子监国；十月二十一日，皇帝还宫。

4、

十月二十四日，任命西台侍郎、陕州人上官仪为同东西台三品。

5、

十月二十七日，皇帝下诏，以后年正月有事于泰山，明年二月前往东都。

6、

左相许圉师之子、奉辇直长许自然，游猎践踏他人田地庄稼，田主怒，许自然以响箭射击田主。许圉师杖打许自然一百棍，而不向上报告。田主到司宪诉讼，司宪大夫杨德裔不予受理。西台舍人袁公瑜命人以假名上亲启密奏告发，皇上说：“圉师身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岂非作威作福！”许圉师谢罪说：“臣备位枢轴，以直道事奉陛下，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所以为人所攻讦。至于作威作福，要么是手握强兵，要么是身居重镇；臣一介文吏，奉事陛下，惟知闭门自守，何敢作威福！”皇上怒道：“你恨自己手中无兵吗！”许敬宗说：“人臣如此，罪不容诛。”即刻下令拉出去。下诏免官。

华杉曰：

皇帝说许圉师作威作福，话说重了，作威作福，是皇帝的权力，生杀予夺，能给人威，也能给人福，人臣如果能作威作福，就是威胁到皇帝的权柄了。所以许圉师不服，在这朝堂之上，真正作威作福的是许敬宗、李义府等人。

但是，就算皇帝话说重了一点，你不吱声就是了，何必出言顶撞呢？分明是自己有错在先，没有汇报是错，司宪在他的权势下对田主诉讼不予受理则更是“保护伞”性质的罪行，这些他不记得，就记得皇帝话说重了？他说自己以直道事奉陛下，那是说自己正直，坚持原则，刚直不阿，出自《论语》：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柳下惠在鲁国做官，三次因为坚持原则，顶撞权贵而被罢黜，但是他正直的名声传出去了，齐国邀请他去做官，他不去。别人问他怎么不去呢，在这儿这么受气？他说：“直道而事人，坚持原则，到哪儿不是一样的要被贬，如果枉道事人，违背正道，那我在这里也可以，何必离开父母之邦呢？”

许圉师说自己直道，实在是不知羞耻，田主告他儿子，宪司都不受理，他不仅是枉道，他已经枉法了。

7、

十一月十八日（原文为十月，根据柏杨考证修改），立皇子李旭轮为殷王。

8、

十二月二十三日，皇帝下诏，认为正在讨伐高丽、百济，河北之民，劳于征役，封泰山以及前往东都的事都暂停。

    9、

风海道总管苏海政受诏讨伐龟兹，皇帝敕令兴昔亡可汗、继往绝可汗发兵与他同行。苏海政进入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境内，继往绝一向与兴昔亡有怨，秘密对苏海政说：“阿史那弥射谋反，请诛杀他。”当时苏海政兵才数千人，集合军吏商议说：“弥射若反，我们一个活口也留不下，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假传皇帝敕令，说大总管带着绸缎数万段赐给可汗及诸酋长，兴昔亡带着他的部下来受赐，苏海政将他们全部逮捕斩首。只有鼠尼施、拔塞干两部逃走，苏海政与继往绝可汗追讨，讨平。大军班师，抵达疏勒南，弓月部又引吐蕃军队来，要与唐兵交战；苏海政认为军队已经疲惫，不敢再战，以军资贿赂吐蕃，约和而还。由此诸部落都认为兴昔亡冤枉，各有离心。继往绝不久去世，十姓无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余众，归附吐蕃。

   10、

本年，西突厥入寇庭州，刺史来济率军拒战，对他的部众说：“我早就该死了（指得罪了武后），幸而活到今日，当以身报国！”于是不穿铠甲，赴敌而死。

三年（公元663年）

    1、

春，正月，左武卫将军郑仁泰讨伐铁勒叛者余种，全部讨平。

    2、

正月十一日（原文为乙酉日，根据柏杨考证修改），任命李义府为右相，仍掌管官员选拔事务。

    3、

二月，将燕然都护府迁到回纥，更名为瀚海都护府；将原瀚海都护府迁到云中古城，更名为云中都护府。以沙漠为境，沙漠以北州府全部隶属瀚海都护，沙漠以南隶属云中都护。

    4、

三月，许圉师再贬为虔州刺史，杨德裔因为阿附许圉师，流放庭州，许圉师的儿子许文思、许自然都免官。

    5、

右相、河间郡公李义府掌管官员选拔工作，仗恃皇后权势，专以卖官为事，取用晋升完全不按资历次序，怨声载道，皇上颇有听闻，从容对李义府说：“你的儿子及女婿们颇有不谨慎之处，多为非法。我尚且为你打掩护，你应该注意！”李义府勃然变色，脖颈、面颊上青筋都暴出来，问：“这是谁告诉陛下的？”皇上说：“只要我说的是事实，何必从我这儿追索是从哪儿听来的呢！”李义府没有一点自责道歉，缓步而去。皇上由此不悦。

望气者杜元纪对李义府说，他所居的宅第有监狱气，应该积钱二十万缗，才压得住，李义府相信，聚敛更急。李义府母亲去世，朝廷给他每月初一、十五丧假在家哭灵，他则利用这个时间微服与杜元纪出城东，登上古冢，候望气色，有人告发李义府秘密占卜灾异，阴有异图。又派他的儿子、右司议郎李津召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延，接受他七百缗钱贿赂，任命长孙延为司津监，此事被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告发。

夏，四月乙丑（四月无此日），将李义府逮捕下狱，派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御史、详刑共同审理，仍命司空李勣监督。事情都调查属实。

四月五日，皇帝下诏，李义府除名，流放巂州；李津除名，流放振州；其他儿子及女婿全部除名，流放庭州。朝野莫不称庆。

有人写作一片《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公开文告》，张贴在大街上。李义府多夺人奴婢，权势败亡之后，各自散归各家，所以那文告说：“奴婢混杂趁乱逃出，各识家门各回各家。”

华杉曰：

人人都是势利眼，皇帝大权旁落皇后，大家马上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许圉师理直气壮顶撞皇帝，李义府更是直接质问皇帝：“谁跟你说的？”这就是人性，孔子说的小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都想伸展自己，稍微觉得对方没那么可怕，他就要“不逊”。可是，皇帝还是皇帝，被贬了就晓得了，不过等晓得时也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