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口那边的村子叫丰水村,土地肥沃。三条江在十几公里外汇合,有个小支流在村子的南面形成一个小泡子。
村子北高南低,春天融化的雪水和夏天大雨的雨水都会流到小泡子。
夏天雨大的时候,小泡子里的鱼,比如泥鳅、小鲫鱼、老头鱼都会逆流而上,一路游到村子里的小河沟。雨一停,半大孩子就会赤着脚,偷偷拿走老娘捞米饭的笊篱,在沟上设置障碍,留个小口,截住那些返回的小鱼。
如果收获颇丰,够家里炖上一盘,哄大人一高兴,可能就免了一顿打。
丰水村在1976年底迎来了两个人,是王生带着妹妹香梅来相亲了。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王生眉眼笑着。山里长大的,耕种的都是带着石头子的薄土薄田,这黑土地怕是能长出金子吧。
两人住在王生的表姐家。表姐婆家姓孙,是当地的大户,姐夫孙奎是生产队的队长。
亲事也是孙奎给张罗的,说是选来选去,村里就这户姓曲的人家最合适。
老曲家四个小子,老大娶亲单过了,家里还有三个小子,老二比香梅大得多,这次相看的是老三,岁数没大多少,8岁的样子。下面还有个老疙瘩,也没成家。
你看这一家人,三个大劳力,就缺个女人,到时挣的公分、挣的钱不都是你们的吗。
孙奎说完,王生在饭桌上给孙奎敬酒,感谢姐夫给寻的好人家。
男人们在饭桌上的话,香梅都听在心里。在另一个屋里,表姐也夸这曲家人,能干、老实,家里虽乱点,实际上就缺个有文化的女人,领导他们。
相看的时间定在第二天晚饭后。
冬天的三江口,两顿饭后,三点来钟太阳就落山了,漫长的冬夜很快覆盖整个村子。
村子没有电,蜡烛也是富裕户才每日点得起的。那天表姐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说蜡烛怎么就没了,买是来不及了,只能现弄一盏煤油灯了。
香梅坐在炕梢儿,心里忐忑。不知道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天黑透了,曲家妈带着曲老三来了。众人寒暄说笑着,曲老三除了跟着嘿嘿笑几声,也没说什么话。
昏暗的煤油灯下,根本看不清人的脸。香梅只看见了身高和轮廓。
相看很快结束了,问双方的意见。香梅和曲老三没作声,孙奎打圆场,说不吱声就是同意了哈,那咱就定个定亲的日子吧,王生也附和着,好好好,都听姐夫的。
定亲的日子定在10天后。
这期间香梅心里七上八下,她谁也不认识,又面子矮,想跟邻居搭个话打听打听老曲家也没找到机会。
而且走到哪都有表姐家的二丫头跟着,二丫头小不了香梅两岁,总催着香梅回家。
私下问她,曲老三是个啥样人。二丫头说能干、实诚,也不多说什么。
这天,生产队挨家送柴火,车上七八个男的在卸车。香梅问曲老三在车上吗,二丫说在,那个戴狗皮帽子,两边呼扇的就是。
香梅这回看清了,那人脸膛黑黑的,说不上是土还是没洗干净。衣服很旧,明显的补丁。走路一蹿一蹿的,帽子呼扇的格外剧烈。
阳光下大笑时,香梅看见了焦黄的牙齿,那是常年吸烟不刷牙、积满牙垢的牙齿。
这在每天早晚刷牙的香梅想来,以后要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不觉一阵反胃。她转身跑回屋内,眼泪流了满脸。
她找到王生,说哥我不同意。
哥问为啥,香梅就是哭,那些脸膛、衣服、牙齿、走路的事竟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最后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就说这曲老三好像有点虎。
王生一听笑了,傻妹子,你怎么知道人家虎,你连话都没说过。我前天去他家,觉得他真挺实诚,没啥心眼,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