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发现这小小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的正中间，肉肉的胳膊搭在我的膝盖上，额头顶在我的腿上，细软的呼吸让皮肤一阵痒……
轻轻拿开小手，趴到小脑袋边，闻闻她混合着汗味的奶香。她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忽然就睁开了眼睛，我猝不及防的怔住，想不到小家伙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以一种四仰八叉的睡姿。
差点笑出声来。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微弱的晨光，窗没有关紧，有微微的风，有隐约的鸟鸣。
他在微信上说，母亲节快乐，母亲们辛苦了。哦，这是有了新的身份之后的第一个节日啊。感谢这个小小的人儿来我的身边，让我在第3个本命年上成为一个母亲。
回忆忽有跳跃。几年之前的某个夏日午后，我与母亲坐在一起闲聊，她忽然问我：你觉得现在过得幸福吗？当时的我茫然又竭力回想最终嬉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因为并不能给她一个笃定的回答。
有了瞳之后，大部分时间，父母亲都在身边，给予初为人母的高龄女儿无限的支持，隔代的亲爱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每天忙得开心，忽而一天对我说：“有了这个小孩，我的心才放下来。”
我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红了的眼圈。
曾经的我对她说过，一个人最好，并不想带一个孩子来这个世界上受苦。呵，那不懂事的日子，怎么对她说得出这么残忍的话。而她，为了我这句情绪之中的话度过了多少食不下咽的白天和辗转难眠的黑夜……
而现在她在我身边，如她自己所说，放下心来，忙碌不停，还时不时承受着我心情不好时的埋怨和生气，不恼不怒。
小小的人儿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会爬了，会叫爸爸妈妈了，会拍手了，会打招呼了，会再见了，知道要去压跷跷板了，坐在秋千上不想下来了，抱着玩滑梯能玩到大人腰酸背痛，偶尔有一天是个小话痨，或者就爸爸妈妈叫个不停，或者叽叽咕咕不知道说的什么，偶尔有一天很安静，对着小被子上的熊宝宝或者玩自己的手都能玩好久，偶尔有一天情绪不好哼哼唧唧……当我抱起她，小脑袋藏在我的肩窝里，娇滴滴的叫妈妈，心里的柔软都仿佛要把人融化了。
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她长大了，对我发火，口不择言对我说生气或者赌气的话，我的心估计都要碎了。
——那么我的妈妈，也是这样的啊！
瞳九个月，将要但还没有萌牙，力气忽然变大，又因为上班以后母乳变少，而她的吮吸却愈加有力，将我的乳头咬得血肉模糊……想要暂时换奶粉替代一下，才忽然发现，麻烦来了。首先，她有严重的过敏。一口还没有吃进去，嘴巴周围，脸上，眼睛就全红了，开始抓耳朵揉眼睛大哭。换了几个牌子，依旧不行，换羊奶粉，没用，然后换到中度水解、深度水解，终于换成氨基酸奶粉。还有，她拒绝奶瓶，对凑近嘴巴的所有奶嘴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抗拒，硬塞进去的，用牙龈死死咬住，要不就来回拉扯用来磨牙。改用小勺，吃了几口，就对着小勺吹泡泡；用杯子，第一次舔舔杯沿，舔了几口，便再也不喝了……
而我的情况最严重的时候，一边哺乳一边疼得流泪，睡觉只能平躺着晾，上班时衣服跟破损发炎的皮肤粘在一起，撕下来如同一张泡烂的牛皮纸。我开始躲着瞳，经历怀孕至生产整个过程的种种疼痛和煎熬仍始终充满斗志的我，却在这时候几次处在崩溃的边缘……
只能躲起来，母亲带着瞳睡。哭闹，母亲就抱着一圈一圈的在卧室晃荡，夜里醒来，再喂一顿辅食。我在隔壁房间，看着监控，听着瞳哭闹，仍旧睡不着，一家人筋疲力尽。皮肤稍微好一点，又开始亲喂，尽量减少白天的次数，给皮肤时间休息和愈合，保证晚上睡前、中间和早上醒来的3次……皮肤好了又破了又好一点又破了……
她仍旧不吃奶嘴，仍旧对着勺子吹泡泡，仍旧抗拒氨基酸奶粉的味道，好在辅食吃得可以，没办法，就这样吧。
这样的后果是，瞳变得很粘我，时刻都想挂在我身上。母亲心疼，常以各种原因诱惑她以抱走，有时成功，有时惨败。也许，恰好是分离焦虑的时候吧，慢慢会好的。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但是应该终是不同，所有的这一切，不管疼痛还是崩溃，仍旧心甘情愿。虽然不知道母乳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终会竭尽全力。
母亲说，“你都吃到3岁呢。”
记忆一下子回来：我跟堂弟在奶奶家大门口玩，母亲从田间回来，我要吃奶，母亲给我看染过紫药水的乳头，说neinei在山上被猴子抓伤了不能吃了。我虽然觉得遗憾，但恐惧占了上风，再不敢要吃。——这真是我的记忆，很久之前就有，非常清晰，一直以为是自己做过的梦呢，原来是真的。
“那我以前是不是不会咬呢？”
“怎么不会咬，哪个孩子不会咬啊。”母亲说的云淡风轻。
妈妈，你比我伟大太多。
太阳很晒，我们一起去商场，为妈妈选了一副耳环，她开始拒绝，最终买下来却也很欢喜很满足，一直戴着。
其实我想要做的有好多，想要带她去公园散步聊天，去商场买好好吃一顿好饭，去看一场电影，在电影院的黑暗里悄悄的抱抱她……妈妈，好爱你。
可是我也有了一个小小人儿，我也是个妈妈了，我放不下她，如同妈妈始终放不下我，爱她如同妈妈爱我……
37岁，终于觉得自己长大了，也终于可以从容笃定的告诉母亲那个问题的答案了：是的，妈妈，是的。而这，也许是给母亲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