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第三周，我认识了老梁。
“你有病。”这是老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心说废话没病我干嘛天天跑药店。
“我是说，你的病很特别。”收银机后露出一张苍白的苦瓜脸，像是把世间所有的不公都凝聚在了一起。
见我面无表情，苦瓜笑了笑说：“我看你天天吃这个，能好吗？”
他指了指我手上的袋子，里面是满满一袋胖大海。
“什么病？”老梁问我。
“偏头痛。”
“吃这个可治不了偏头痛。”
“治偏头痛引起的嗓子疼不可以吗？”
老梁笑笑不再言语。
末了，当我快走出药店时候他又开口道：
“其实我也是怪物。”
我停下来看着他。
这几十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人类世界的娱乐越来越丰富，各种都市传说也是层出不穷。像我和老梁这种怪物就是伴随着都市传说而生的，只要坊间有足够多的人相信传说，我们就会出现，也就是所谓的‘信则灵’。
“其实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是靠他人的‘信仰’而生呢。”老梁自我陶醉道：“就像神明。”
我看着眼前这张苦大仇深的脸，心想把老梁当神明的人是有多不开眼。
“你好像懂得很多。”我说道。
“存在的比较久罢了。”老梁摆摆手谦虚的说道，“从我这个药店老妹你应该就能感觉的到哥的实力吧，家大业大的。”
“这药店是你的？”我诧异道：“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打工仔。”
“看你这样子是刚出生不久吧。”老梁说道。
我的确是刚出生，准确的来说，是三周前才出生的。
伴人类的愿望而生。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问老梁。
“这得看你是怎么产生的了。”老梁说道：“换句话说，你的真身是什么？”
我说我是床底下的噩梦。
“晚上你躺在床上然后好奇用手电筒照了下床底突然照到一张人脸。”我解释道，“我就是这种怪物。”
“哈哈哈哈。”老梁乐不可支道：“所以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吓人一跳？”
我不置可否。
“刚才是我逗你的，其实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废柴啦。”看我委屈的样子老梁良心发现赶忙说道：“你想想看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吓过别人吗？”
我摇摇头。
“你是不是经常偏头痛？”老梁又问道。
我说自己从出生起就天天偏头痛。
“这就对了。”老梁手一拍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人类减压。比如你吧，每当有人害怕床底下的怪物时，作为怪物的你就会吸收这份压力，所以你才会偏头痛。”
“而只有吃大量的胖大海才可以缓解这种痛。”老梁说，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看出你不是人类的原因。”
“那我们不相当于是个出气筒？”我说道。
感觉更委屈了。
“其实这世间所有的怪异产生的目一开始都是为了给人类减压，所谓的眼见为实，人类害怕的其实是想象中的怪物，而怪物一旦有实体，也就不那么可怕了。”老梁说道。
明明更可怕了好吗？我暗暗吐槽。
“像吸血鬼这种怪物完全是负面存在吧？”我反驳道。
“放血也是一种治疗方法，只是他们做的太过了。”老梁解释道。
“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去每一个床底下吓吓别人。”老梁说道：“这样相信你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有助于增长你的真实性。”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出这么损的事情。
“那你是什么怪物？”我问老梁。
我已经交底了，这厮倒是嘴巴严的很。
老梁笑了笑没有接我的话。
看着那张惨败的脸，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吸血鬼吧？”
“放屁，你全家都是吸血鬼。”老梁怒道。
我和老梁就这么认识了，虽然我都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
老梁让我在他的店里帮忙，干些收银理货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
“凭什么？”我问老梁。
“因为我们都是怪物，怪物之间要互相帮助。”老梁大义凛然道。
“我寻思你也没帮我啥啊。”
“胖大海管够。”
我犹豫了，买药这一块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管吃管住底薪提成。”老梁又说道。
“成交！”我干脆的说道。
日子一久我才发现自己是上了贼船，因为我们所在的小区根本没多少人，说是有底薪，可这破店除了我每天吃点胖大海以外很少有人来，偶尔来的一两个还是附近的孤寡老人，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老梁这个大善人，每次都给那些人免费拿药不说还总是乐呵呵的。
每月都是入不敷出的就别讲什么提成了，我甚至一度怀疑老梁的真实身份是散财童子。
因为我的打理，老梁算是解放了，每天躺在门外的长椅上晒太阳，我自然不甘示弱，每天趴在收银台上睡觉，慵懒的氛围配合中偶尔来的几个慢吞吞的买药老人，给了我一种错觉，彷佛我们开的不是药店而是中老年活动中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在和老梁一次又一次的促膝长谈中我了解到原来之所以客人少是因为我们所在的这个小区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家属区。
“以前可热闹了。”老梁回忆道：“可是后来厂子倒闭，年轻人都出去了，也就没什么人气了。”
“这小区现在和养老院差不多，年轻人出去打工，给老人留在家里，有钱的呢就配个保姆，没钱的……”老梁一耸肩道：
“自生自灭呗。”
“难道制造我的是那些老人吗？”我问老梁。
按理说人活那么大岁数不应该像小孩一样怕床底下的怪物这种扯淡的传说吧。
虽然我这个怪物就在这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梁摇摇头道：“不过你真的不想去吓吓他们吗？”
“你这样一直不现身，如果哪天人们忘了你，你可是会消失的哦。”老梁说道。
“得了吧。”我摇头道：“这种损事我可干不出来。”
再说这一带都是些老人，真被吓出心脏病了我负责不了。
“话是这么说，”老梁指着我的脚边说道：“可你的影子最近是越来越淡了。”
“不管是人还是怪物。”老梁看着我，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都得先为自己活。”
我听了老梁的话，决定去吓吓人。
也许无关老梁，只是我内心里害怕消失掉罢了。
厂区很大，据说和外面一个小镇差不多，很难想象几辈人生活娱乐的地方只是因为主厂的破产就会在一瞬间变得荒无人烟。
思前想后决定从养老院下手，因为养老院人多，只要吓到一个人就能把恐惧传播开来，不必做的太过火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其实像我们这种怪物其实没有多大本事，因为本就是应着人类的恐惧而生的，换句话说，如果对方没有恐惧，那我们也即是不存在的。
我随便挑了养老院的一间房子躲在床底，静静等待着。
“保佑一会被我吓到的大爷大妈没有心脏病。”我默默祈祷。
七点钟天就黑完了，我一个人躲在床底，心脏砰砰的，也不知道一会是谁吓谁。
“进去！”
随着一声呵斥，灯被打开了。
一个护工样的年轻人用力将轮椅推向墙边。
“怎么又尿了？”年轻人大声责问道。
轮椅上的老人只得陪着笑脸。
“尿！我让你尿！自己生的不管你们，扔来扔去。”年轻人一把扯下老人的外套扔在地上，用脚踩着拖地。
“一天天的每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年轻人继续骂道。
“等我收拾完其他人再来找你算账！”
他把轮椅推靠向墙。
“给我坐这好好反省！”
随即关了灯。
漆黑的房间里，老人动不了，只得呆呆的流着泪看向对面的床铺，墙壁以及黑洞洞的床底。
“头又痛了？”老梁笑着问我。
“唔。”我含糊道，抓起一大把胖大海。
“你去吓人了？”
“没有。”
“没有成功？”老梁无视了我的欺骗道。
“没有狠下心。”我坦然道。
“是养老院吧？”老梁突然说道。
“你都知道？”我炸起。
那你为什么不去管？我心里想这样说，可是立刻认识到老梁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个怪物罢了，无非他特别一点，是一个有着自己药店的怪物。
可是那又怎样。
人比怪物更可怕。
“我给你个建议。”老梁拍拍我的肩说道：“想保证自己不会消失，除了传播恐惧，创造新的恐惧也是可以的。”
“我可以吗？”我问老梁。
“当然，你可是怪物。”老梁笑道。
三天后的子夜，我回到药店。
“我做到了！”我大声叫着老梁的名字。
老梁说的对，要想不被人忘记，除了加深人类对自己的印象，必要时改头换面也不错。
我撕下脸上那张仿制的人皮面具，为了吓到那些护工，我也是费劲心思，甚至不惜卸下自己的手臂来营造视觉冲击。
现在厂区除了床底怪物的传说，又多了一个人皮妖怪。
那个护工以后应该会对老人好一点了。
我虚弱的坐在椅子上看流血的手臂。
就是看着瘆人点，但是怪物除非被人忘记或者受到致命伤，否则都会在一夜间复原的，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它长好。
“老梁！”我大喊道，想让他给我倒杯水。
没人回答，店里的白织灯不知怎么了斯斯直响。
“老梁！”我又喊了一声。
“怪物？”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来。
“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杀死了。”男人一边笑一边舔舐着嘴唇：“你流血的样子真美。”
“你也是怪物？”我眯起眼睛。
来者不善，先找到老梁再说。
“我是食人魔。”男人说道。
“那你去吃人啊！”我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
“嗯……怪物也吃。”男人补充道。
完了，今天得交待到这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男人一步步走向我。
“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和你的朋友的，感谢你们给了饥肠辘辘的我一顿大餐。”
我寻思我现在说自己没洗澡他会不会放过我，很奇怪这种危机关头我竟然一点都不慌张。
“别碰我女朋友好吗？”一个声音说道。
大概是因为看到老梁出现了吧。
“你不是死了吗？”男人回头诧异道。
随机，我只看到老梁的脚下冒出无数黑影，伴随着男人惊恐的神情，甚至来不及喊出声就被拉入了黑暗中。
“放屁！我刚在睡觉而已。”老梁骂道。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我问老梁。
“……”老梁沉默了。
“你想知道？”他突然嘿嘿一笑道。
“其实也没那么想。”
“我是你们的恐惧。”老梁说道：“怪物是人的恐惧产生的，而我是怪物的恐惧。”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问道。
我可没觉得老梁这货能帮我减压。
“修正像刚才那货一样的怪物吧。”
“你等等。”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如果那天我听了你的话，以吓死人为乐呢？”我问道。
“我知道你经受得住考验。”老梁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是我的人了。”老梁的苦瓜脸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谁答应你了啊！”我大声说道。
“如果胖大海管够呢？”
“那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