黧蒴锥
朋友发来一张照片,一树白花,问我是何物。乍一看,我以为是小时候常吃的野生锥子花。不能确定。心里惦记着。刚拔的智牙,疼痛尚未消弭,顾不上了,直往山里去。
几日不到,山里的野百合、千里光、鼠刺都开了。酢浆草仿佛永远不离席。菜园,路边,竹林下,甚至石缝里,都能见到它纤细柔美的身姿。天料木的花开在山中废弃的小木屋旁,饶有韵味。远远地,看到了朋友说的那树白花,如一团云烟罩着。花气清香,和板栗的花味道相近。我用百度查。百度显示,黧蒴锥,相似度89%。壳科栲属植物,种类有三百多,普通人很难说出具体名称。我小时候吃过野生锥果,没见过它的花,或者见过,忘了。植物和人一样,能够被我们记住的并不多。
我对这一树白花有执著。打电话咨询植物学家朋友。朋友详细了解了花和叶,进行参照,最后一锤定音:黧蒴锥,没错。
从山上下来,我心里纳闷,每年五月都到山里来,从前怎么不曾遇见这棵黧蒴锥?难道,真如王阳明所说:“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
开到荼蘼花事未了,只有人在,花才在天地之间明亮起来。
栀子花
天气渐热,大街上的人们已褪去春服,一袭轻装,行走在阳光里。冷饮店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间冒出了好几家。我从大埔山人家的菜园里,看见栀子花。栀子花原本是芒种的花信。我们这里的栀子花,花期提早。不过栀子花开,夏天是真的来了。
栀子花花香馥郁,花色洁白,我从前读李清照的《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知道“春欲放”说的是梅花,心里却莫名地认定是栀子花。因为觉得栀子花藏着很多和青春有关的东西,年轻女子微妙复杂的思绪,在一种硕大洁白的芳香里萦回。当然,这是我的偏执。
学校也有很多栀子花树,往年开花的时候,我拍了很多照片。今年,因为疫情,要到五月中旬才能返校。那些栀子花,不知道开了没有。
百合
百合也是初夏盛开的花。
我前年种过。百合的鳞茎是姐姐送的。我随便一种,就活了。我喜欢不太讲究的花卉,这可能和我生性崇尚简单自然有关。百合其实不适合盆栽,你很难找到和它匹配的花盆。它生长的地方应该在野外。
我在乡间行走的时候,也遇见人家种在庭院里的白百合,因为植株高大繁多,被主人捆绑着,洁白的花朵齐刷刷地绽放。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忍心多看。
从前常常带着孩子们去郊游。有一年去登蓬莱山,我们在山谷中看到野百合,孩子们欢呼雀跃。初夏的阳光充溢着山间,山风阵阵,吹来野百合的芳香。我想,这里才是野百合的故乡。
山谷野百合又叫君影草,意味着“幸福的归来”。君影草,这名字也很美。
油桐花
油桐花,又叫五月雪。一树繁花,洁白如雪,是暮春至立夏期间,最繁盛的花事。
油桐花同时绽放同时凋零,它的花朵常常在红颜未褪就从枝间离去。从油桐花树下过,花瓣堆积,便有难言的思绪在心头萦绕。“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这是宋代诗人林表民《新昌道中》的油桐花。春随桐花落,人在异乡泊,是离人苦。
学校附近的村庄,有一条林荫道,那里也有两棵油桐树。每年在五一假期结束后开花。那时,我和好友玲常常在晚饭后去看花。薄暮中,有初夏的晚霞,霞光映照着水田和山野。农人收工回家,农舍里有炊烟升起。油桐花寂寞地开着,无言地飘落。
我们站在树下,抬头仰望,轻轻吟诵着席慕容的诗句:“在幽深的林间,桐花一面盛开如锦,一面不停纷纷飘落。”
向日葵
天气预报会有一场暴雨。果然,十一点左右,天上滚动着乌云,响雷伴着骤雨,倏忽而至。
我担心着楼下的那株向日葵。向日葵不知是谁何时种下的,在小区的空地里自然生发,入了五月,竟然开花了。向日葵风姿绰约,花朵硕大,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光芒。有人说,开大朵的花都不好看,我认为向日葵的花例外。
雨过天晴,我下楼去看它。花瓣内卷,花序梗下弯,雨水如米粒大小的珍珠洒落其中,阳光从两栋楼之间的夹缝中投射下来,有微小的晶莹的光在花盘上闪烁。我看见向日葵再次迎着太阳,花瓣一片一片地舒展开来,一点一点地重新托起了沉重的花盘。我悄悄地离开,不去打扰一朵花的新生。
六月,霆哥参加高考。我买了一支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放在他的卧室。我在《陪考》中写下:“我一直深信,植物的气场,能给予人安定鼓舞的力量。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它甚至比人的力量更具渗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