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告别了司机,我自己独自一人走在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寒风萧瑟的小区内的狭长的铺满各种奇形怪状,色泽各异的鹅卵石的小径上,下意识的紧了紧包裹在身上的单薄的大衣。
回到公寓门口,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钥匙串。辨认,插孔,旋转,咔嚓,锁开,开门,拔串,打灯,关门。钥匙串就随手扔到一进门摆放零散小物件的柜子上,扶柜弯腰换好拖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慢行走至卧室。开灯,然后,双腿一软,四肢和脸颊与单人床来了个亲密的无缝亲吻。这种感觉,用一个字来形容,爽!用两个字来形容,超爽!!用三个字来形容,超级爽!!!
趴在单人床上,呈现大字形的我,由于四肢得到了充分的,无比的放松,之前因疲劳所导致的酸痛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得到了有效的缓解。整个人疲郁的心情也因这巨大的改变不由自主的舒畅了许多。我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舒展了眉目,嘴角噙笑。
舒服的,心情舒畅的在床上趴了好长好长时间,长到我几乎都快要与周公约会了。才猛然惊醒过来,“腾”的一下双腿一缩,双臂离床,摇头晃脑,耷拉着脑袋坐起身子。大脑像触电一样,倏地睁开迷迷蒙蒙的双眼,我才不要与周公,那个又丑又老的臭老头约会呢!哈哈……
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果然,如果不是那种生性俏皮开朗的人,怎么装都不像。就像有些人,有些事,无论我怎样欺骗自己都已经过去了。可那些或甜蜜,或苦涩的过往,总是时不时地,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告诉我,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出现或是发生是永远过不去的。就像是心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骗得了自己一时,却骗不了自己一世。就像我刚刚并不是因为快要与周公约会而惊醒,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所谓的周公是何许人也,是美男子,还是糟老头。
我只是,只是不愿承认,在那一刹那,陡然想起一个人。那个我年少时曾倾心爱过,直到现在依然爱恨交错着的人——楚航。
迷迷蒙蒙的视线开始缓慢的聚焦,最后落到并不是十分显眼的床头柜上。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才慢慢腾腾的,慢腾腾的由床尾挪至到床头。小心翼翼的拿起放置在床头柜上每晚必定拿起的那瓶,瓶身冰凉,但却小巧,精致,色泽轻浅的淡粉色指甲油,轻轻地摩挲着。
透过卧室炙亮的灯光,可以清晰,明显的看到瓶身内的指甲油已经开始慢慢变得黏稠,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这是因为时间放置了太久的缘故。对于这瓶指甲油,我早已不再宠幸。过了保质期的东西,即便再好,涂了不仅不再美观,而且还会对身体不好,产生毒害。
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旧舍不得扔。每当指甲油的质地变得黏稠,皲裂时,我还是会朝瓶子里面滴几滴酒精稀释,让它变得和从前一样,完好如初。那样的完好如初,只是表象,内在早已溃烂不堪,毒素倍增,危害倍增。
就像我和楚航的,那段早已消逝了的情感。我明明,心知肚明的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我却还是一直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他会回来的。他只是太贪玩了,总有一天,等他玩够了,玩腻了,自然会回来的。
毕竟,楚航曾经待我是那样的好,好到我当初几乎想要以身相许。我不相信,那么深的情感,那么甜的过往,他就能那么随随便便,轻而易举,不带有一丝留恋的,完完全全的忘却。比如我,这是我无论经历过多少斗转星移,都无法忘却的!
[二]
时光流转,好像一刹那,退回到十七岁,那个有楚航的寒冬。
“呜呜……”电话刚一接通,我就很没出息的鼻腔一酸,眼泪吧嗒的哭了起来,“楚航,我完蛋了!房东把门从里面给插上了,我用力敲了半天的门,都没反应。我进不去了!呜呜……这大冬天的,我要沦落街头了,我要冻死了……呜呜……”
“唉……”电话里传来一声长长的,略带无奈的叹息,“爱哭鬼,回头看看我是谁。”
当我握着手机,在冰天雪地中,怔愣着,机械式的,泪眼婆娑的回过头,看到橘色的街灯下,漫天飞雪中只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外面紧裹着一件连拉链都没来得及拉的中长款棉衣,同样拿着手机,冻得瑟瑟发抖的楚航时,我的眼泪变得更加的汹涌了。“楚航,你怎么会在这儿?!”边喜极而泣的说边飞奔到他的怀里。
“我怎么会在这儿?”楚航用左臂轻轻地把我拥入怀里,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拥着什么绝世珍宝。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揉了揉我头顶的发,语气里充满无奈的说,“看来,你不仅是个爱哭鬼,还是个见忘鬼!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你,更好的履行我男朋友的职责。我决定搬离原来的住房,搬到离你最近的地方居住。我是想要跟你住同一个院子的,只可惜,没空屋。只有隔壁院子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在你隔壁的院子,租了一间房子,住下。”
“那为什么,我刚刚那么用力的,敲了半天的门。动静那么大,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一动不动的匍匐在楚航强劲有力的胸膛之上,泪眼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却无理取闹,瓮声瓮气的说道。
楚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噗嗤一笑。我虽未看到他的笑颜,但我知道我家楚航的那一笑,肯定是顾盼生辉,令人神魂颠倒的。想当初,我就是因为他那灿而迷人的笑,对他一见钟情的。“我的大小姐,您貌似也曾经去过我的新住房吧?我住在最里面,那么远的距离,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好吗?!而且,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是你。如果我早知道是你的话……”
“早知道是我的话会怎样?”楚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从他怀里快速钻出来的我蓦然打断。我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在离他只有一臂之距的地方陡然停住,抬起头,满眼期待的望着他澄澈的双眸。
楚航的身子猛地遽然向前倾,双手快速的搭在我的双肩,深情的凝视着我的双眸,语气无比温柔的说道,“早知道是你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的向你飞奔而来,不会让你等那么久。”
虽然,在我刚刚接通电话,陡然见到楚航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无比清楚,明了的,知道了他内心的答案,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他亲口说出。暖心的情话嘛,从自己喜欢的人口中说出,总是百听不厌的。可是,楚航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神情,语气,实在是太酥,太甜,太高能了。让我浑身酥软,脸颊通红,少女心爆棚,有些招架不住。不行,不行,我快要被自己骤然犯的花痴给热死了。
热死了,热死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要赶紧想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我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令我脸红心跳的氛围,楚航却率先一步,陡然侧过身子,原本搭在我双肩的双手变成了一只安静的垂直在他身体的右侧,另一只揽着我的左肩。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有些疑惑不解,迷茫的望着他。
楚航快速的抬起右臂,右手轻握成拳,眼神飘忽不定,半掩着薄唇,装作咳嗽,轻咳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你不要用那么花痴的表情凝望着我,很容易让我犯罪的。走吧,外面太冷了,去我住房暖暖。”话还未说完的他,双颊就迅速攀上两朵不自然的红晕。红玫瑰般的色泽。
那样的,局促不安的,面色绯红的楚航,是我第一次见。望着那样单纯的楚航,我脑袋里,忽地起了恶趣味,装作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瞪大了眼睛,长圆了嘴巴,双臂迅速护胸,“犯罪?!犯什么罪?还有,干嘛要我去你住房?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你想干嘛?”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于生动,或是太过于滑稽,楚航望着我陡然变得“惊恐”万分的表情,忽地没来由的笑了。而且,右手果断的离开了半掩着的薄唇,伸手弹了弹我的脑门,难掩笑意的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是不是最近言情小说又看多了?不去我住房,难道是想让我陪着你,在寒冬腊月,冻死街头吗?呵呵……”
[三]
楚航的住房,极其简单,一个行李箱,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整体偏冷色调。所以,当桌子上的那瓶浅粉色的指甲油上映入我的眼帘时,陡然引起了我的注意,瞳孔也不自觉的骤然收缩。
我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边不露声色的,慢慢的靠近那瓶浅粉色的指甲油。而后,拿起,瓶身冰凉,犹如我的心。可我表面依旧貌似漫不经心的轻声问道,“楚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变态了?竟然喜欢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我微眯起眼,透过白炽灯所散发出来的刺眼的光芒,细细的打量着由瓶身所呈现出来的色泽,“而且,还是这种特少女心的粉,跟你很不搭唉!”我没敢直接质问他,为什么在他一个男生的房间里,会出现女孩子所用的指甲油。我怕我接受不了最坏的可能。比如,那是他的新欢的。这种可能,光是单单想一下,都会觉得崩溃。可是,说着说着,说到后来的语气,竟然不自觉中带了点些许的醋意,些许的心酸,些许的委屈。
楚航的左臂呈现九十度弯曲,修长而宽大的左手掌心朝上,完全包裹住右肘,以此来支撑着右臂。右手不停地摩挲着下巴,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饶有兴致的望着我,一副想要望进我心里的模样,“从进门到现在,我貌似没跟你说过一句话吧?你为什么会认为那瓶指甲油是我在用?”
“不是你在用,那是谁在用?”我的情绪陡然变得无比的激动起来,疾言厉色的质问起楚航,“新欢吗?”
望着那样,情绪陡然暴走的我。楚航是明显的一愣,许是他也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他怔愣了几秒之后,便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眉眼含笑的走上前一步,把我轻轻地拥入他的怀里,言语带笑的说道,“新欢?哪来的新欢?!我楚航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人。至于这瓶指甲油,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之前一起逛街的时候不是说非常喜欢的吗?”
我全身心的怒火早已在楚航说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人时,霎那,烟消雾散。对于我来说,那既是一种承诺,又是一种保证。“唉?!是吗?我有说过吗?”我下意识的把右手食指稍微探进口中一点,轻轻撕咬,微侧抬头,眼睛轻微向上翻起,苦思冥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我都给忘了……嘿嘿……难得你还记得……”
“只要是有关于你的事,事无大小,我都会铭记于心的。”楚航说着牵起我的左手,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拿过我右手里的浅粉色指甲油,凝视着我的双眸,跃跃欲试的说,“要不,择日不如撞日,我给你涂指甲吧?”
“你……”我有些许的迟疑。毕竟,涂指甲也是个技术活。身为女生的我,总是会在周末,不用上学的时候,时不时地涂抹一下。然后,要上学时,再用洗甲油洗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可不能因为我爱他,就忽视掉美的重要性。“会吗?”
“当然会了。”楚航一副“你可不要小瞧我”的模样,胸有成竹的说道,“为了这个,我还特地跑去人家专门做美甲的地方,跟人家系统的学了好几天。虽然不能说自己有多专业,但至少也比你没有经过正规学习的强得多。”他边说边拧指甲油盖。然后,把指甲油瓶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床旁边的桌子上。最后,他的左手轻轻地托起我的右手,略微垂头,目光灼灼的开始为我认真的,轻轻涂抹指甲油。
楚航低头,认真的模样真的好温柔,好温柔。
窗外的雪,依旧悄无声息的,不停地下着。可我的心,却好暖,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