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衢诗客(435)·顾嗣立

顾嗣立(1665—1722)清代学者。字侠君,号闾丘,江苏长洲(今常熟)人。康熙五十一年进士,曾预修《佩文韵府》,授知县,以疾归,喜藏书,尤耽吟咏,性豪于饮,有酒帝之称。博学有才名,喜藏书,尤工诗,著有《秀野集》、《闾丘集》。

《江郎山》

晴云擘絮拖烟岚,一峰笔卓通蔚蓝。行行渐见昼雾卷,双峰倒挂碧玉簪。须臾中间复迸破,石缝斧劈青光涵。苍翠隐隐变紫赤,仰视天半峰成三。肩舆回脰叫奇绝,神物幻影人工惭。江郎兄弟此学仙,仙成化石非虚谈。巨灵赑屃所不到,千年鼎峙齐彭聃。往闻行人过此者,阴气晦昧垂□鬖。鸟道崚嶒通虎穴,青壁无路难穷探。我今浪游出其下,快睹晓镜开尘函。分如螺黛插画障,合如金碧围僧龛。浙东山色已看尽,闽峤游兴方沈酣。多谢山灵知客意,清晖半日宁嫌贪。忽见山拗云泼墨,怪鸟捩影投澄潭。霹霹一声山鬼泣,四山风雨鸣樟楠。

《四月三日度仙霞关》

闽海地脉多峰峦,万山烂漫奔中原。砉然截断罗刹水,四扇突兀开雄关。琉球日本使络绎,东瓯南粤人蹒跚。荔支末利争赴市,江珧牡砺来输官。一夫当关按剑立,百万铁骑心胆寒。唯天设险表万国,正器岂许庸夫干。我从窑岭上嵽嵲,时节正届春光残。樟松合抱挺百尺,白石遍插青琅玕。幽丛荫郁百鸟聚,啁啾似惧弹金丸。山花无名开绝壁,一枝冷露零漙漙。红如丹砂白如雪,黄紫照耀成斑斓。竹鸡大唤走木客,野猿上树千回盘。行来绝顶踞关口,此日恍在蓬莱看。金银宫阙散异彩,鞭鸾笞凤声珊珊。俯视原畴平若掌,江海一气云天宽。众峰起伏如怒浪,前后左右皆儿孙。坳中陡起一片白,黑风飒飒烟瀰漫。阿香推车响脚底,跳珠乱迸黄河翻。飞流千丈分百道,下注龙井增波澜。浑浑沌沌震玄窞,水石拮隔何时乾。仆夫下岭如健犊,小竿羊牯同巑岏。吴山越水足迹遍,未若此境夸雄观。荡胸决眦渺何许,襟怀始笑吾儒酸。笔底光芒射六合,南游好惬平生欢。

《晚乘肩舆行龙游城外口占》

春城小雨后,野径入青葱。麦垅涓涓水,樟林澹澹风。鸟啼古墓绿,日没晚山红。领略江湖趣,浮生一笑空。

《过衢州有感二首》

谷雨新晴芍药天,乡心直到草堂前。春光游戏一千里,世事悲歌三十年。鸟趁溪鱼船欸乃,风喧水碓石潺湲。洞庭满树应相笑,输与玲珑夕照边。

樟树潭头昼雾冥,鸡鸣滩口走雷霆。林峦犹认降幡矗,江水空闻战血腥。草驿咽喉天作堑,仙关锁鑰地为灵。书生幸遇承平日,惭愧燕然未勒铭。

《舟行遣兴》

自笑平生山水缘,打头风拍上滩船。春愁如许无从着,半在黄鹂半杜鹃。

《过江山即事》

溪曲舟行缓,蔷薇满径开。江从两浙尽,山自七闽来。宿鸟眠沙浴,居人没涧回。秧鍼雨后绿,农事早相催。

《山行三首》

半日山行不见山,湿烟封裹树中间。渐看林散珠千颗,早听沟喷玉一湾。客路光阴春燕老,中年情绪野花斑。板桥流水苍茫外,输与溪云自在还。

茶亭五里乱烟霏,樟树林藏破板扉。翠壁倒摇踯躅,苍藤斜挂野蔷薇。一池浅水黄牛浴,千顷方田白鹭飞。正想家乡樱笋好,鸟声又劝不如归。

乍指云收漾日华,忽然云起雨如麻。阴晴麦岭分茶岭,开落红花映白花。路滑喜闻呼妇鸟,畦深厌聒在官蛙。仙霞关口峰峦变,百道潺潺赴壑蛇。

《店壁见查浦悯五显岭双松诗戏题一绝》

双松诗写乱山中,查浦当年气亦雄。只为山人忘世事,粉墙未放碧纱笼。

《枫岭》

汉灰秦火转头空,不见霜皮万树枫。疏竹烟烘衔岭日,飞泉声挟过山风。纡徐藓磴直如矢,高下秧田曲似弓。海气沉沉疑水立,苍烟七点浪花中。

《过草萍驿自嘲》

草萍驿到日方中,小力更翻西复东。自分慢肤皆退避,凭他窃语坐熏风。

《常山阻风》

归途苦上滩,日行四十里。淹留二旬余,始见常山水。从此下钱塘,清风半帆耳。朝来天色恶,白浪如山起。沙濑势相激,喧聒鸣不已,舟人力不前,劝我行且止。半生饱逆境,顺处亦值此。不如沽村醪,三杯径醉矣。

《张常山南田五十次匠门韵寄怀三首》

平子词章本绝伦,酒酣豪气落梁尘。燕山去后音书隔,粤峤行时道里均(余庚寅游岭南道经常山)。一第成名身转贱,五年作吏室常贫。孤舟回想匆匆别,尔我从来情性真(往返俱相遇舟中)。

衙罢传君长短歌,且将百里补蹉跎。中年已觉欢娱减,半醉那禁感愤多。行旅载途遗不拾,利兵守要夜谁何(史记陈利兵而谁何素隐日谁何呵夜行者谁也何呵字同)。腾骧特达纷纷是,经济犹能数甲科。

机枢无用守迁疏,莫管荣如与辱如(汉书荣如辱如有机有枢)。每对壶觞逢令子,辄将眠食问家书。宽闲惟羡开笼鸟,局促终怜游鼎鱼。五十升沉天已定,少游端不望赢余(余年少南田一岁)。

《赠张常山天农》

七年不见张京兆,两到常山交臂过。馆阁近来生趣少,簿书今日故人多。橘林返照垂山驿,枫叶飞霜入水波。松桂满前重握手,未知饮兴竟如何。

《天农留饮县斋醉中即席唱和用乙未南归留别韵四首》

南来双鲤音信沉,此日真过松桂林。白发萧萧狂客态,青山点点故交心。颜酡不觉忘深浅,骨傲终难枉尺寻。记得月张园里别,江东渭北动微吟。(戊子岁天农需次京师同匠门检讨同寓终日唱和诗篇甚多)

合抱樟枫山半居,罢衙吏散室无馀。三杯酒后增怀旧,一夕灯前胜读书。崷崪未曾登紫盖,潺湲终拟听匡庐。白鸥浩荡随波浪,折苇飘泊任所如。

鸦舅斜阳剩一枝,枯肠吟兴在于斯。呼门岂厌踉跄急,刻烛无嫌酩酊迟。淡月微霜江上酒,乱山孤櫂岭头诗。饮师词伯凋零尽,落落英雄更数谁。

欧公漫说圣俞躬,旗鼓相当推两雄。湖海相逢犹大敌,枌榆后会各衰翁。孤舟日落看云起,倦枕人归值酒中。莫为别离添黯结,拟将天地问壶公。(李义山诗壶中若是有天地, 又向壶中伤别离。)

《常山席上闻雨戏吟一绝》

筵前忽报雨如丝,此意何人识雨师。七月至今无一点,今宵毕竟为催诗。

《雨中行次草萍驿宿》

昨听催诗雨,行看溅路泥。沉山枫叶变,润野麦苗齐。炉热衣从湿,瓢干酒未携(舆夫肩酒未至)。迢迢孤驿梦,寒夜滞江西。

《立秋前一日张进士天农招饮寄园限韵集字》

当楹龙爪劲双枝,荡漾帘栊映日迟。轻扇驱炎人未觉,幽斋秋到草先知。骤看佳兴浮眉宇,谁惹新愁感鬓丝。盘摘莲心堆嫩角,归(亚鸟)百匝唤林时。

《寄园雨中夜饮再次匠门韵答张常山南田》

风卷痴云似叶飞,浪浪檐溜冷侵衣。人来京洛愁供病,官近家乡仕当归(南田是日初筮得常山)。曲糵三升拼酩酊,田园十亩想芳菲。秋凉灯火清于月,独照孤吟陈去非。

《题南田读书松桂林图即送之任常山》

成名愁易老,读书恨不早。人生无百年,那得豁怀抱。画图乃何人,常山新令好。惟君具夙慧,总角便了了(南田少有神童之号)。大字擘窠书,文成不起草。壮岁取科第,千军笔独扫。严徐满台阁,斯人独枯槁。剧怜我酒狂,相见辄倾倒。未甘附藤薛,强自等韩赵。华镫照悲歌,箫声散木杪。栖栖京华尘,淋漓湿昏晓。天寒木叶干,狂飚失归鸟。独持浙西檄,霜花溅征襖。囊携松桂图,行行故乡道。东南水旱仍,蒸黎半饿殍。抚字务真心,催科宜下考。簿书如山丘,晨兴辨寅卯。纵列鄴侯籖,何暇恣搜讨。惟君负长材,临事弗憧扰。况对山水佳,日夕助文藻。长风翠涛喧,千丈舞龙爪,金粟香清幽,丛生枝相缭,仕学两兼优,如君古来少。还须尽酒人,举觞对穹昊。嘭嘭衙鼓中,书声正缥缈。

《自钱塘江口至常山舟中杂诗九首》(选三)

龙游山转平,树罅识青紫。娟娟立美人,临水启玉齿。飞雨助惊泷,中流响不止。田父沙上耕,村童烟外市。白塔竟日垂,溪鸟浴清泚。欲寻艾公洞,苍苔在泥滓。眷怀岩栖者,云深何处是。

鸡鸣滩洵濞,樟树潭飕飕。滔滔三衢水,于焉各分流。咽喉束闽粤,眇眇西江愁。缅怀古战场,中有良田畴。沙岸牧牛马,林峦矗戈矛。至今云水间,兵气无时收。饥寒载道路,谁为借箸筹。双鸪呼高树,俛仰增百忧。

积雨湿江云,林深白一片。春风忽吹开,青峰递隐见。晴旭散旅愁,鼓枻聊自遣。昨宿西安城,今到常山县。故人松桂林,葱茏眼中见(张常山天农有《读书松桂林图》)。西北有浮云,别来几番变。阮籍醉不醒,司马游已倦。弭节暂淹留,孤踪愧深眷(画笔所不能到者,以韵语补之,此化工也。起四语,予尝于舟行晓望时一遇目。)

《清明日肩舆行常山道中有感》

草薰山径欲生烟,盎盎春流入野田。柳底蛙鸣声在树,峰头鸟没影连天。飞花点点才三月,客鬓萧萧又一年。每到清明偏作客,思家何地不潸然。(余自丙戌年至今客中五度清明矣)

《舟行即事绝句四首》

昨夜风滩抑更扬,朝来初醒黑甜乡。竹鸡数声不知处,晨光小雨山苍苍。

乱峰雨过着天青,孤塔层层日挂铃。火急推蓬望杨柳,几分春色在沙汀。

碧涨新添三尺椿,鸥飞空碓浴春江。小舟横搁沙滩上,野岸人稀水自春。

桃花落尽柳丝忙,未到清明莫漫狂。那似橘林风雪后,满枝红绿透残阳。

《自富阳至常山得绝句二十首》(选四)

亭步驿边生早寒,穀溪一碧动微澜。篾楼特起高连屋,水碓相舂响接滩。(龙游一带居人多架木为楼以挈篾各占急滩涨水时多无人自舂)

四十围宽千尺长,杜陵古柏费推详。若吟樟树潭边树,翠影应须盖八荒。(樟树潭去衢州二十里,有古樟一株荫盖数亩)

龙邱朱橘饱南霜,三百累累实满筐。何似洞庭深绿色,脐间一点味先黄。

三更无酒难成眠,九日非诗那破颜(自江口入舟已九日矣)。乍得金华盈瓮碧,微吟浅酌到常山(孟龙游以金华酒见饷)。

《二十日行至三衢适房师彭补堂先生,先南昌来适吴下,匆匆叙阔,舟人促迫过滩,别后敬赋长句敬呈》

计师南浦辞亲戚,正我阊亭别弟兄。一櫂直趋茂苑树,片(马风)犹隔豫章城。匆匆各寄平安信,刺刺难申恩怨情。曾上金铺陪珥笔,白头歧路旧门生。

《雪后过龙游口占》

岭雪飘烟湿,江风逆浪纡。沙明金扁担,石走玉盘盂。

《枕上作》

去日园林花满树,归时江上雪浸天。梦中记得相思曲,半折杨枝半釆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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