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扑在爷爷的床头,他抓着爷爷干枯的手指,哽咽着:“爷爷,你醒醒,你醒醒!”他使劲地摇着爷爷的手。
爷爷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眼窝深陷的少年,缓慢地伸出手,罗伊纤细的手指迎了上去,送到爷爷的手里。
“罗伊,爷爷没事,等好了,再和爷爷杀三盘。”因为身体极度的疲乏,爷爷困倦地合上眼睛。“一定,爷爷,等你好了,我就每天和你杀三盘。”
房间里护士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罗伊的叔婶、姑妈、姑父都站在病房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大姐罗荣看了一眼秦素云额头上的伤疤,随口问了一句,秦素云仿佛被触到了痛处,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额头,脸上一红,退到一边默不作声。
那块创伤不仅让她颜面尽失,而且这个家似乎因此要风雨飘摇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街上那不多旅馆,她怎么就把他带到家里来了呢!
丈夫出差在外,罗伊去了爷爷那儿,她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剧。剧情拖沓而无聊,正在这时,她手机微信嘀—的一声响了。
她拿起手机,是大学同学王军发来的。
“我就在你家附近,能出来聊聊吗?”
素云内心陡起波澜,他们四年大学同窗,二年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后来,天各一方,从此相思天涯,彼此又都草草找了一个人嫁了,直到现在,他们依然保持着暧昧关系,偶尔找个机会,路过彼此的城市,忆个旧偷个腥,这些年他们彼此遮掩得非常好,从来没有露出破绽。
令他们深感惊讶的是,彼此的身体对对方都还有强大的吸引力,仿佛依旧青春年少,激情如火,一翻山呼海啸般的激战之后,彼此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回到各自的家,按部就班相安无事地生活。
素云回了信息:“来我家吧,安全!”
她把住址定位发给了王军,半小时之后,王军按图索骥找到了素云的楼下。素云把他引进来,呯地关了门,王军就把素云搂在怀里,嘴唇在素云的胸间、身上每一片肌肤游走,两只手也上下地寻找着那些熟悉的角落。
素云柔弱无骨一般,紧紧地贴着罗军的身体,两具肉体之间隔不下一张纸,他们正在缠绵着。突然门锁嘎的一声被打开了,他们听到声音仿佛触了电一样连忙分开,素云迅速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王军也连忙双手把裤带扣起。
进来的是罗伊,他诧异地望着家里这个陌生的男人,沙发上凌乱的衣物,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眼前这一幕的意思,他抄起饭桌旁的凳子就像那陌生男人掼去。
王军身子一矮,凳子从王军的上空飞了过去,重重地撞在妈妈素云的头上。素云的额头血立即就喷了出来。
罗伊并不去理会母亲的流血,从桌旁又拿起一只凳子,王军看了看血流如注的素云,惊惶失措,夺门而出,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狼狈地跑下楼爬到车上,倒车时撞翻了一只垃圾桶,逃也似的跑了。
罗伊厌恶地望了一眼倒在沙发上母亲,甩门而出,轰的一声,几乎要震翻了整个家。那一声也让素云一激灵。她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地喊着:“罗伊——罗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罗伊头也不回地走了。
素云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她面前堆满了一团团沾满紫色血污的面巾纸,心里既害怕又后悔。她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而现在罗伊甩门而出,不知他会去哪里。
她的头有些晕,但是先前的慵懒全无,她用手理了理头发,也整理一下思绪,她先要给丈夫罗文打个电话,这种事主动总比被动后,罗伊出去,有可能第一时间会打电话给他的父亲。
但是如何起齿,她也想不清楚,按最后一电话号码时,她又取消了,她斟酌了一番,还是发微信吧:
“罗文,可能罗伊对我有一些误会,等你回来我再给你解释。”
她检查了一下,又仿佛斟酌了一番,也只能这样含糊其辞了,既不能不说,又不能说得太明,况且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说得明。
发了短信,她心里依然没有底,此时,她一点都不担心王军,心里反而有点憎恨他: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真倒霉!她现在担心的是罗伊,她要做好他的工作,才能把这种危险降到最小。
但现在只有等儿子回来。她坐在沙发上,认真的思索应对之策。她发过微信给丈夫就后悔了,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好说,如果知道了,男人岂能容她,她想撤回,可是已经超过撤回的时间了,她现在思绪如麻,如坐针毡。
她这样枯坐着,一会儿想到丈夫和自己结婚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丈夫待她真的不薄,一会儿又回忆起大学里那些浪漫的时光和偷情之后后悔与激动,一会儿又想到儿子聪明懂事,她百感交集,思绪万千,最后竟然在沙发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屋子里已经被暮色淹没了,她也没有开灯,就坐在那里等着儿子回来。她忐忑不安,既盼望儿子回来,又担心儿子回来,这个虽然已经长到16岁了儿子,还对自己一直依恋,而刚才的那一幕将彻底撕毁她在儿子心目中的印象。
“儿子,妈妈不是你想象的人!”她自言自语,像在安慰儿子更像在给自己打气。
一直等到夜半三更,可是门却一点动静没有,她心里由担心突然变得恐慌,罗伊上哪去了呢!她一方面担心着,一方面又劝慰自己,也许可能躲哪个同学家了。
可是,当时间过去3天,依然没有儿子信息,她实在呆不住了,心里变得没底了,变得焦躁了起来。她先给罗伊的爷爷打电话,罗伊的爷爷奶奶一听孙子三天没有回家了,立即就急了。
罗伊暑假里听说爷爷病了,立即就回乡下看爷爷了。罗伊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跟爷爷奶奶生活。罗伊爷爷是十里八乡的象棋好手,祖孙两人常以象棋为乐。
爷爷一见罗伊,病就好了一半,拿出那副古檀木棋盘古檀木棋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摆开了阵势。村邻陆陆续续聚到了老槐树下,看他们祖孙俩下棋。
老罗头脑门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手里捏着一枚棋子,犹疑不定,罗伊气定神闲,两只眼睛神采飞扬。围观人群中有一个说:“罗老头这局输了!”
老罗头凝思了半天,放下棋子,自嘲道:“生了一场病,脑力不行了。”
“教会徒弟打师傅,这是古话。不过罗老头,你应当感到高兴才对,你孙子比你有出息!”邻居说。
罗伊回到乡村,仿佛又回到从前自由时光,白天下湖摸鱼,晚上灯下爷孙俩下棋,奶奶在旁边拿着扇子给孙子赶蚊子。
罗伊说:“奶奶,不是有电扇吗,你摇扇子多累啊!”
“傻孩子,电扇的风太硬,哪有奶奶扇子的风柔和。”奶奶疼爱孙子,说着话,手里的扇子不停地扇着。
罗老头一听说孙子三天没回家,立即感到胸闷口渴,催促着老伴:“走,去看看。”
“你身体才好,能受了那车子颠簸?”罗老头那里管得了那么多,到镇上坐上车,晃晃悠悠到了晌午才到孙子家,敲门,素云开了门,奶奶看了素云的头吃了一惊,关切地问:“你额头是怎么回事?”
秦素云躲闪着,解释说不小心磕的。因为找孙子急切,他们也没有过问。爷爷急切地说:
“罗伊姑家、舅家、同学家都找过了吗?”
素云说没有,又补充说,平时很少到这些亲戚家,他不可能去。
“那能去哪里呢?”爷爷既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素云,他抬眼看了看素云额头的伤疤,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问了一句:“是不是与你额头的伤疤有关!”
素云一时语塞,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老罗头脸色铁青,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罗伊的父亲曾经一次酒后流着泪说对他说过,素云外面有人。为了孩子,他一直隐忍着,现在这种情形,看了罗伊一定从哪里知道了素云那些不干净的事儿了。
“这都那么多天了,孩子能去哪儿呢?”罗伊奶奶焦急地带着哭腔。
“他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网吧了!”素云心中有愧,语气一改往日对婆婆的霸道。
“那还不去找!”老罗头哼了一声。
“可是县城的网吧我都找过了,没有啊!”素云陪着小心。
“嘀——”素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素云连忙抓过手机,是儿子发来的信息,她手指颤抖,这些天她一直不停地拨打儿子的电话,可是一直都是处于关机状态。她打开信息,只有一句话:
“打30000块钱给我,否则断绝母子关系!”
素云看着信息,愣了,儿子从来不大手大脚,虽说有点网瘾,但也只是利用自己家的网,打打象棋而已,从来不去网吧,怎么突然要那么钱呢,莫非是被人绑架了,想到这里,她有点想哭的感觉。
“那就去找啊。”罗伊爷爷话音刚落,就拉门走了出来,素云也跟着出来了。老罗头可能既为这个不检点的儿媳生气,又替儿子难过,更为失踪的孙子着急,下楼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从半途滚下来,罗伊奶奶在后面喊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等到罗老头停下来,罗老头已经晕过去了。
素云打来救护车,等进去抢救时,亲戚也都被她通知来了,她也回了一条信息给儿子,说爷爷因为找你从楼道上摔下来,正在医院抢救。她故意把话说得很重,因为孩子从小就和爷爷奶奶关系好。
罗伊从家里出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昏天暗地,他一个人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默默地伤心流泪,他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爸爸或者爷爷,沙发上那些凌乱的衣物填得他胸口胀得要爆裂。
后来,精疲力竭时,他走进了一家网吧,关了手机,昏昏沉沉玩了三天。第3天,他似乎是出于报复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可是隔了不久,妈妈回了他一条短信:爷爷因为他摔得昏迷了,他心里立即咯噔,慌了神,出了网吧,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他瞪了一眼母亲,然后挤开亲戚,奔到爷爷的床前。爷爷刚做过手术,身体虚弱,刚说完一句话,就合上了眼睛。
罗伊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望着爷爷清癯的脸。爷爷停歇了半晌,又微微地睁开眼睛,小声地嗫嚅着:
“罗伊……罗伊……”
罗伊把头凑近爷爷:“爷爷,你说……”罗伊看着爷爷说话费力的样子,难过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罗伊,你妈妈疼你吗?”爷爷费力地询问道。罗伊咬着嘴唇回应着:“疼!”
“你爸爸疼你吗?”
“疼!”
爷爷说完这几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费力地说:
“你的妈妈只是做了对不起你爸爸的事儿……但是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妈妈伤害了你,你就不要再伤害你爸爸了,答应爷爷,别告诉你爸爸……好吗?”
“嗯!”罗伊点了点。爷爷看罗伊答应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等爷爷好了,再和爷爷杀三盘!”
“嗯!”罗伊使劲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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