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

每当轮到我晚上去我妈家照顾我妈,我白天就会睡上一整天。

晚上我妈的精神全来了,萎靡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直在卧室和客厅之间走来走去,即使勉强躺在床上,也是不停的翻来翻去,我被吵得精神崩溃。

我妈走路很慢,拄着拐杖,拖着脚在地上走,鞋底划地的声音让我很心慌,尤其是夜深人静我已经睡着时,耳边传来一阵阵鞋底划地的声音,只让我感觉一阵阵心悸,就像我小时候看过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面描写的恐怖情节,那是一个走路拖地的独腿人,也是一个凶手。于是,我就大叫:“妈,你为什么不睡觉,半夜三更跑啥?”以此来冲淡心里的一丝害怕。

想起以前,我妈是一个多么聪慧敏捷的人呀,我妈妈可是正宗大学生,在大学期间参加全省大学生运动会,跑步得了女子组全省第三名,这张照片我们姊妹几个都见到过,曾经引以为自豪。照片上我的妈妈风华正茂,大概十七八岁,穿着运动装,梳着短发,飒爽英姿,她何以想到她的老年被病痛折磨的如此凄惨。

我妈写的字很漂亮,我小时候常听到别人夸赞她写字真好,我妈的字很草,像中国画,我的水平是看不出我妈的字好在哪里,我的字是小学生的字,一笔一划,方方正正,就像我的人一样,死板,固执,画地为牢。而我妈的字,不拘一格,洋洋洒洒,就像她的人一样,做事从来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总是高人一筹,长大了才懂得,我距离我妈的智慧十万八千里。要是没有我妈,就没有我家的今天。而我爸,只是一个像女人一样的男人,我家的靠精神力量来自于我妈。

我妈对我最好,在她清醒时总是对我说一句话:“我对你最好”。我在家里是老大,先入为主,我妈没有重男轻女思想,我印象中我在家永远是第一位,吃好吃的,穿来自上海的成品童装,不干活,指挥弟妹,俨然是一位指挥官。弟妹敢怒不敢言。直至长大才敢对我说:“其实你啥也不啥,就是父母捧你,把你捧成这了,让你一直自以为是”。这句话,让我的自信心顷刻间崩塌。

我妈很有品位,和一般的职业女性和家庭女性都不同,我妈从来都是以自己的家庭为重的,一心扑在自己的孩子和家庭上,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我妈妈一直是陪伴我们的,从没有离开半步,只有一次,我妈带我姥爷去北京呆了十天,那也是我姥爷生前唯一的一次远行,我妈带我姥爷逛遍了整个北京,那时是我上小学,也是四十年前的事情,我妈的思想有多进步。我为我妈自豪。现在想想,我心里真舒服呀,我姥爷在北京呆了十天,该有多高兴呀。

我妈爱读书,我家有一个红色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书籍,小时候,我妈把箱子里的书都拿出来让我们看,我记得有《寒夜》《哥俩好》《鲁迅短篇小说集》《李双双》《家》《莎菲女士的日记》《城南旧事》《三家巷》等,其中《寒夜》影响了我一生。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持续影响我的三观和做人,怎样对待家庭和亲人,女性必须独立的思想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寒夜》是巴金的一部长篇小说,只有巴金才能写出这样震撼灵魂的小说,大家人物毕竟是大家人物,这是天生的才华,不是后天努力就能达到的对人性的深刻认识。里面的汪文宣、曾树生还有汪母和小宣宣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主人翁不俗的名字也让我叹息很久,要知道我小时侯起名字都是丽呀、花呀、娟呀、还有革命、红旗、胜利等,一个女人起名曾树生,该有多舒服,这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故事。这本书我一直保存着,快被我翻烂了,书皮和书的前几页也不见了。这是我妈妈给与我的精神食粮。我的妈妈是一个智慧的女性。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姥姥一提起我妈妈就是抱怨,我姥姥说,我妈妈爱打扮,大学毕业后上班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全部用来烫头和买包,我听了都不可思议,那个年代居然烫头,还把一个月的工资用来买一个包,也真是时尚达人了。想想我妈以前是有多时髦。只是在生下我们姊妹几个后,一心扑在我们姊妹几个人的身上,再也没有了自己,从此就是一身民警蓝一直穿到我妈退休。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下我爸爸,我爸爸配不上我妈妈,我爸爸是我奶抚养大,我爷爷在我爸爸两岁时就去世了,所以我爸爸等于没有受过他父亲的熏陶,我爸爸在我奶奶的身边成长为了一个外表是男人,但是内心是女人的胆小、怕事、柔弱的人,用今天的话来讲,是典型的妈宝男。我爸要是知道我这样公开说他,一定会拿棍子打我,但是,我觉得这是事实。我爸一直听我奶奶的,对我妈妈很不公平,我妈妈也受了我爸很多气,我长大懂事后,我就是我妈的守护神,我时刻站在我妈的立场上跟我爸斗争,我爸一见到我就心慌害怕,我总是胜利。不过,后来我结婚有孩子以后,我的立场逐渐改变了,我开始理解我爸,同情我爸,逐渐站在我爸这一边了,以至于我弟弟说我:“你这个叛徒”。

现在,我爸妈都老了,我妈老得更快更惨不忍睹,我爸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妈,我妈很幸福,尽管我妈有一点痴呆,我爸就把我妈当作小孩子看待,操心我妈吃饭吃药穿衣,也只有结发夫妻会这样精心陪伴,他们共同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早已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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