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了快十年的锂电池电动车终于在修了补,补了修的岁月里充不上电了。
周末我试了很多次,都充不上电,又不知道故障到底在哪儿,我想起了新华路修自行车的那个师傅,决定周一下班就骑车去修,如果不修,锂电池很容易放坏。
下了班,我赶紧骑车去新华路上修车,修车店的老板娘一看我停在她门前就张罗着问我缘由。“你们有锂电池电动车的充电器吗?”老板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那破旧的变压器,顺手就指到了对面一家写着维修电磁炉的电器维修店。“他会修,你去那修吧。”这时老板也直起腰来看我一眼,“这东西不好配。”同在修车的另一个师傅搭话道“修他干啥。”
能修的东西,还是要修一修才好。我骑着车又到了刚才老板娘手指的那家“维修电器”的店。那老板正站在门口和别人说话,我怀着一点希望问他“能修锂电车的充电器吗?”老板几乎不思考就回答我“不会修。”我还没来得及将我的旧充电器从塑料袋里掏出来呢。
跑了两家,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不知道还能修不能了,我给我妈打电话直接就说“都不能修,估计是变压器坏了。”我妈说“他们都看了,都试了说是充电器坏了吗?你多跑几家再问问,最后确定了才能说是充电器坏了。”——看来我妈比我执著。
我又骑着只剩两格电的车,到了凤山路口北的一家修车行,还私自决定这家师傅也说不能修后就放弃,车行门面很小,一辆破旧的四轮车几乎将门面堵住,而修车师傅正在艰难地抠轮毂,听他们的对话,这个轮毂光抠下来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了,眼看着这车也同我的电车一般破旧,车主人穿着一身迷彩样的工装,五十多年纪的模样。
师傅顾不上跟我细聊,老板娘走了过来问我车子怎么了?“充不上电了。”我说。“要么变压器坏了,要么锂电池坏了。”她说。正费力补轮胎的师傅说“也有可能是电池坏了。”我问“电池坏了得多少钱?”修车师傅说“好几百。”“好几百是几百?”我追问。“最低五百多。”老板娘还在想办法拆开,她边拆还边说着“最好是变压器坏了。”旁边一个人接着说“变压器坏了还能省钱。”
我估摸着拆开后找不出原因,老板娘应该能把我打发走,好歹比前两家强点,起码还拆开看看不是。我心里默默寻思。
穿迷彩服工装的师傅骑着补好的大四轮走了,门前陆陆续续又挤来几辆车,都跟约定好了似的。——一个男人说:“我刹车松了。”“你自己拿工具紧紧。”刚补完轮胎的师傅回答道。“我会吗?”“你咋不会?”于是,只见这人两步进店里拿出来调车刹的工具,扳了几下,好了。
另一个男人说“有后备箱没?”“有”“把这车上后备箱卸下来给我吧。”这个人指着停放在店门旁一个旧电动车的旧后备箱。“这是旧的,你也要?”师傅打趣道。“旧的不用花钱呀。我这破车还没有一个后备箱值钱。”又见他从店里拿出来一个电钻开始修理自己的后备箱。
接着,又有轮胎坏的,换车灯的各种修理电动车的人将车停在了这师傅门前。终于轮到我了,这师傅拿起测电的仪器,一遍又一遍地检测里面是否有电或者是否通电,测完电压又去看锂电池,试了又试,测了又测,问了又问,这样徒劳的修理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最后他说“我觉得应该是变压器坏了,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卖你这种变压器的。”我说“好”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确定了问题所在的师傅,他本可以到此不再管我的事情,继续接单赚钱。后面排队修理的车已经挤满了他小小的门口。
他走进店里,拧开了他那个断了连接的老式富光杯,喝了一口水,在电话里帮我问了新变压器的价格,出来后跟我说“换个新的,得百十块钱。”“百十块钱是多少钱?”“一百来块,比较贵。”他回答道。我说“那我在淘宝上看看吧,说不定有卖的。”他连忙接着说“对对对”好像忘却了这近一个小时的故障排查是多么费劲。
临走,我却想在店里消费一把,不为别的,只为这师傅的善良和工匠精神。我指着没坏的车灯说,变压器再想办法,能换车灯不,师傅说“能。”“换着好换不?”“好换。”于是他又把车推到台阶上,头上戴着个类似于矿灯的设备照明着就蹲下开始给我换车灯,期间另一个换车灯的扔下车就走了,老板娘也技艺高超,小电钻不一会儿就把那个人的车灯修好了。车的主人掏出两张纸币,一张是二十块一张是十块,师傅从十块下面抽出那张二十“就这就够了。”那修车灯的男的边走边说“你可别顾不住自己啊。”“够了。”师傅还在给我修车灯。
我的车灯和车喇叭是一条线路,比那人的难修多了。又是半个多小时,要么是按车灯喇叭会响,要么是按喇叭车灯会灭,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都是来修车的。“把喇叭拆了,加一路线”——坐着小板凳纳凉的男人说。“把后面那个车灯拆了,喇叭是喇叭,车灯是车灯。”——坐在我电车旁等着修车的大爷说。师傅试了又试,拆了又拆,还说了句特有意思的话“我给你的电线做一个微创手术。”
我接着说“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的电动车车轴弯了,我来找你给我修车。你说你修不好,这是自行车师傅才能弄好的。不仅这样,你还给我具体说了要到哪里修。”
这师傅听了我的话,接着说“修好了就行。”从天亮到天黑,最后终于安了一个车灯。我说我安这车灯是给别人照路的,跟瞎子在路上为别人点灯原理差不多,旁边排队修车的人都会心一笑。
一晚上了,这师傅没挣多少钱,但是门口络绎不绝,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来找他的,他的原则又似乎是大家能自己动手修的,工具随便用,插科打诨的话听来听去顿感灵魂之趣。这不,临了,还有一大爷推这一电动车苦笑着说儿子下晚自习骑车太快摔倒,把电动车把手摔断了不说,钥匙也摔断半截在车里,围观的热心人又开始给他想办法了。我骑行在夜色中,有种油然而生的敬佩。
他的深夜修车行,就如我们向往的那个深夜食堂,可以没有菜单,可以闲坐,可以久留,可以不用消费什么就能被认认真真对待,哪怕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过程。木心的诗里曾说“从前慢,车马,行人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当我们把所有的工作都当做为了谋生的迫不得已,我们又何尝不是生活的奴隶呢?当我们一字一句诚诚恳恳地处事,不计较答案与得失,将工作当做道场,那么一切遭遇都将会是修行,一切善意都将会是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