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解人意的吹着,吹落了瓦片上的雪,洋洋洒洒,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上官凌云平静的看着对面站着的六个人,一点胆怯的想法都没有。他唯一想的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们六个,他们的人削减的越多,香儿的安全也就多了几分保证。
上官凌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岁月的剥蚀下,他的手已经跟他一样饱经沧桑。虽苍老了许多,但也结实了许多,多了许多的智慧。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出手了,很多事情只要他点个头,就会有一群对他忠心不二的人随时为他赴死。但现在他却不那么想了,无论是谁,生命都是公平的,有钱有权的也是只有一次生命,没钱没权的也只能有一次生命。他现在甚至已经觉得自己的老命并没有他们重要了,风烛残年,活不过许多时日。但他们还年轻,那些鲜活的,年轻的生命本就该享受生命的美好,而不是为别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况且,他们之所以没出现在这里,估计都被人拦住了,可能他们的情况比他还要差。
他平静了思绪,不去想这些,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掉眼前这六个人。虽然并不那么简单,但他却不得不试一试。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人一旦老了,想的东西就多了,想的东西一旦多了,顾忌也就会多了。他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会想起以后的事情,往事锂历历在目,涌上心头。他知道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好时候,于是他走了出去,平静的走了出去,没有半点波澜。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对面的六个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他笑了笑,没想到他虽然老了,但威慑力还在。那些个后辈晚生在他面前,也不敢太放肆。但眼前这六个却是最会杀人的人,他们有过人的胆识,有足够的的耐力,也有着杀人的手段。他们只是象征性的退了退,但脸上毫无怯色。
"其实说实在的,上官老头,你在我酒鬼眼里是个豪杰,是个人物。若不是情非得已,我酒鬼也不会对你下手",手里拎着酒壶的邋遢汉走上前,看着上官凌云,眼中透漏着深深地无奈。
"老六,你也忒多话了。这世界上没有谁该死谁不该死。干我们这一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都是刀头舔血的勾当,不是他倒下就是哥几个倒下,没什么值不值当,公不公平",一个满脸朱红的魁梧汉子说道,"怪只怪,上官老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救了不该救的人"。
看了看他满脸朱红色,上官凌云问道,"铁砂帮铁仁杰?"。
那红脸汉子愣了愣,"你知道我?"。
"在铁砂帮七杰中,就属你宅心仁厚,心地善良,怎会也加入这没有人性的杀手组织",上官凌云凝眉问道。
还没待铁仁杰说话,胖和尚阿弥陀佛的开口说道,"你这老贼休要挑拨,看你今天活不活的过今晚"。
"你这秃驴,休得造次",上官凌云怒目道,"早知道当初就该让禅如一戒大师废了你,枉老夫替你求情"。
胖和尚冷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倘要动手,老夫第一个废了你",上官凌云瞪着他。
被他这么一瞪,胖和尚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既然来了,还不动手,难道要在这里攀交情么?",那一米来高的稚嫩孩子摸着他那把不知道割了多少名人脑袋的黑刀冷冷道。
"其实碰到像上官老爷这样有魅力的男人,连我三娘都不舍得了",那媚眼如丝,身材似蛇的女人摇了摇头,略微可惜的说道。
"你要是想骚,待会完事后,他就交给你了",铁仁杰说道。
"老娘可不要死的冰凉的,老娘要热乎的",痴心婆娘说道。
"少废话",铁仁杰说道。
上官凌云看向了那个一直没有说话,躲在阴影中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来吧,让老夫陪你们活动活动筋骨",上官凌云伸出了他那双手。
说罢,对面五条人影动了起来,动的奇快。瞬间已经和上官凌云交上了三掌,掌声震彻整个上官堡。只见上官凌云纹丝不动,左手硬生生的接了铁仁杰的铁砂掌,右手接住了胖和尚的大日如来神掌。震得铁仁杰和胖和尚连连后退。
铁仁杰吃惊的看了看上官凌云,只见他气息平稳,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阁下好深厚的内力,倘若年轻十多岁,只怕这力道当今武林无人能接下这一掌",铁仁杰由衷的赞道。
说罢,和胖和尚从正面,掌如奔雷,席卷而来。
而一旁的痴心婆娘和割头小孩从两侧配合他们一起攻来。
而酒鬼的三尺掠魂棍,从四面八方打开,专打向上官凌云周身各处大穴。
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密集攻击组成一副网,将上官凌云围困在其中。
刚才正面那一掌,虽然勉强震退胖和尚和铁仁杰,但内力已经翻腾不已。本想压制下来后,再同他们周旋,但他们也不愧是江湖中顶尖的杀手,无论是武功还是经验都是人所不及的。
他如果硬接正面这两掌,那条掠魂棍就会打在他的穴道上,导致内力外泄,严重将会导致吐血而亡。虽然他自持内力深厚,有可能震飞那条掠魂棍,但他不打算冒这个险。
只见他身子向后四十五度倾斜下去,脚步一旋,躲过正面的两个,然后转身接下侧面痴心婆娘的一掌。
上官凌云只觉得她的掌力棉柔,如打在棉花上,打在水上一样,劲道全无。
当他看到痴心婆娘那诡异的笑容时,他就觉得自己上当了。在停步的瞬间,快速封住了自己穴道封住了心脉。
看到上官凌云仍旧面不改色,痴心婆娘不由得一惊,难道他躲过我刚才的那一掌?不可能啊,那明明撞得结结实实的。难道是他功力太深厚压制了毒性,表面平静只是装出来的。
一轮结束又来一轮,割头小孩的黑刀每次都擦着上官凌云的衣服,但没有一次是伤及皮肉的。割头小孩气不打一处来,闯荡江湖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碰不到对手的衣角。
铁仁杰和胖和尚也是,他们已经与上官凌云对上数十掌,仍不见他处于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酒鬼的每次点穴都点对了地方,但上官凌云却偏偏如鱼般从它掠魂棍下溜走。每次棍棒快要触及上官凌云的时候,总感觉有一股力道自棍子的那头传来,直顶的他内力一阵翻腾。
他们虽然在心中暗自盘算,但手上却绝不慢下来。攻势依然凌厉。
上官凌云见他们各自思考,以他现在的年纪很难和他们进行车轮战,照这样的战斗方式,他迟早要体力耗尽。于是他铤而走险,以力量代替了速度。把大半内力都集中在双掌之上,硬接了胖和尚和铁仁杰两掌,信手一翻,双掌化指,点向了两人的气汇穴。
胖和尚和铁仁杰顿觉不妙,急忙扯掌护住身体,但已来不及了。两人顿觉一阵真气入体,体内一阵翻腾,竟压不住入体的那一道真气,同时吐了一口鲜血。
说来,两人也是在道上叱咤江湖的人物,他们不退,反而双手向前探去,用擒龙手向上官凌云的手腕处扣去。
上官凌云反应倒也极快,往后闪去,但身后那把黑刀和掠魂棍早就瞅好了他的落脚点,径直向他脚腕砍去。
上官凌云脚尖着地,立刻点了砍来的刀刃,拔地而起,一纵三丈高。
但就在这时,寒光一点,那树下的齐无悔出手了。一旦出手,绝不回头。
他又落在那棵树下原来的位置,拭去剑上的血迹,收剑入鞘,冷冷的看着上官凌云。
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齐无悔猛的吐了喷了一口鲜血,"好深的内力!"。
众人看了看落在地上,胸口涔涔流出鲜血的上官凌云,才明白。齐无悔,终于是出手了,而且不见血绝不回头,从上官凌的伤口来看,一寸见长,虽不致命,但足以伤身,更何况像他这样年迈又受了重伤的人。
上官凌云吃惊的看了看树下的齐无悔,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速度和力量。但他同时感觉到体内压制的毒已经慢慢扩散开来,他所故作镇定,但却瞒不过眼前这几个精明的高手。
看到上官凌云这个模样,胖和尚嘿嘿奸笑道,"说实在的,上官老施主这一身傲人的本领,贫僧是佩服之至。但可惜的是,你我各自为主,要不然说不定也能交上你这等豪杰"。
上官凌云冷哼一声,"在下哪敢高攀你这朋友,老夫岂是那种不要脸皮之人"。
胖和尚一听,顿时恼火,"我到要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少啰嗦,大家抓紧时间,早完事早收工",割头小孩不耐烦的说道。
"就是,上官老贼,受死吧",几个人同时围攻了起来。
上官凌云淡淡一笑,"凭你们,还不配!"。
说罢,上官凌云喊道,"向湖借剑!"。
自那柳树之下,寒潭之中飞出一把出鞘的利剑,剑光划过寒冷的黑夜,比那冰霜更为寒冷,照亮着尘世间的黑暗。
剑光闪过,带出五道血痕,很美,如画一般,洒在地面上那洁白的雪花之上。五具尸体倒在了地上,眼神满是那深深的恐惧和不可置信。
上官凌云的剑尖指向了最后一个还站在那里,满脸惊诧的齐无悔。
"你可看好了,这一剑",上官凌云剑随雪花飘,那不是一把剑,那更像是一幅画,一副美人袖舞三千的一幅画。
那画让人看得如痴如醉,待到你想仔细看那副画的时候,剑已经刺入了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仿佛觉得自己能死在这种剑法之下,实乃人生之幸。
舞着舞着,上官凌云终因体力不支和伤痕累累,倒了下去。
齐无悔急忙跑过去扶住了他。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还要把这一剑传给我?",齐无悔热泪盈眶的问道。
上官凌云露出慈父般的微笑,嘴角鲜血渗出,"我不杀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为什么相信我?",齐无悔问道。
"因为你是柳无风的朋友,他的朋友终究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上官凌云想到柳无风由衷的笑了笑。
提到,柳无风,齐无悔心中一阵钻心的疼。这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名字,不敢面对的人。
"我......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做......错事",上官凌云断断续续说道。
说完,上官凌云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齐无悔看到上官凌云闭上了眼睛,大声吼了出来,那声音撕心裂肺,那声音响彻寒夜。
街道上,风雪依旧。
这时候街道上没有归人,也没有过客。
街道上的人都去哪儿了呢?
鬼知道,在这种鬼天气中,敢出来的人,怕是要被那厉鬼索了命,被那魂魄掏了心。
有不怕鬼的么?
有!
确实有!
就是那种生死都不怕的人,他们才不会怕那些鬼怪。
哪种人不怕死呢?
燕七就不怕死。
冷清的街道,冷清的天气。
再冷清的天气,也压抑不了燕七心中的怒火。
他在寒夜里急速的奔跑,跑的比那赤兔宝马还快,但摔得也挺快,也挺重。
一个踉跄,燕七跟狗打滚一样,在雪地上打了五个滚,一头撞在了那木头上。
他不感觉到疼,反而拍着地笑了起来。
"摔得好,撞得秒,你怎么不摔死在这呢",他笑着笑着反而又哭了。
哭的很伤心,像一个孩子糖被抢了,还被人冤枉枪别人的糖被打了还要伤心。
他用手抓了一大把雪,全都塞进了嘴里,一点都不留,似乎那就是仇人的血,仇人的肉。边塞边咀嚼着,热泪顺着脸庞就流了下来。
他仿佛感觉到前面站着个人,他抬头看了看那人,只看一眼。他嗖的从地上弹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剑,就向那人刺去。
一剑入胸,那人似乎并没有闪躲的意思,虽然那一剑刺入了他的身体,但他还是微笑着看着燕七。
看到燕七的样子,他心中一阵疼痛,这个曾经一起出身入死,闯祸一起扛的人,如今在他面前却是如此可怜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能躲掉的?",燕七嘶吼道。
"倘若你杀了我就能替上官老爷报仇,那我也死得其所",齐无悔笑着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上官老爷那里对不住你了?你忘了是谁收留我们,是谁送我们去武当山习得一身本领了么?你的心难道真的被狗吃了么?",燕七激动地喊道。
齐无悔没有回答,现在也不想回答,任何的回答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齐无悔看着燕七,又笑了笑,"多羡慕那个时候,你,我,无风,在梅花树下煮酒论剑,为了上官香儿争风吃醋的日子......",话还没有说完,齐无悔就倒了下去。
燕七跪在地上,双手接住齐无悔。
"你不能死,不能死,我们还有约定呢,我们还要再煮酒论剑呢。你就这么走你对不对的起香儿,对不对得起无风",燕七拼命的摇晃着齐无悔。
"我带你去找林正璞",说着慌乱的背起齐无悔,踉跄的向街道另一头跑去。
风依旧在呼啸,雪依旧在下。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那地上的血迹仿佛是白莲花中开出的鲜蕊,一朵一朵,盛开在这雪白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