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窝兴冲冲的捧着自己的大大小小好几个快递,“哗啦”一下撒在桌子上,伸手拉开下面的抽屉准备拿剪刀。
“咦?”小窝把下层的抽屉也拉开,依然没看到剪刀。她把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目标,“阿灰,有没有看到剪刀在哪里?”
无人回应,小窝推开卧室门,发现阿灰正带着耳机在电脑前,跟着节奏左摇右晃着脑袋,没有察觉自己站在身后。
小窝深吸一口气,大声的吼道:“阿灰!!!我剪刀呢?”
似乎是听到些声响,阿灰回头看到叉腰站着的小窝,不解的把耳机摘下来,“咋了?”
“....”小窝无语的一下瘪气了,第三遍的问,“你看到剪刀了么?”
阿灰眨眨眼,想了一会儿,突然走到冰箱旁边,抬手从冰箱顶上拿下一把剪刀,回身对小窝讪笑。
“你又用完之后,随后就放在犄角旮旯,别人还怎么用!”小窝气不打一处来,放那么高我怎么能看得见!
“嘿嘿,下次不会了。”阿灰赶紧装模作样的给小窝拍拍后背,给她顺顺气。
“下次你再偷偷的藏着,以后就别用了,用牙咬吧。”小窝恶狠狠教训。
“读书人怎么能叫偷呢~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读书人是窃。”
“你算什么读书人?读书人把剪子放在别人够不到的地方啊?”小窝回头拿手指连续点着阿灰。
“我咋不算读书人,我的学白上了啊?”阿灰嘟囔着坐在一旁,把手边的包裹递给小窝,在一旁看她都买了些什么。
“这还差不多。”小窝对阿灰认错的态度很满意,洋洋得意的接过包裹,拿剪刀在封条出划了个口子。
“我刚刚不算偷藏,我给你讲个算‘偷’的。”阿灰还在纠结字眼。
“讲吧。”
有一个叫郭象的读书人,写了一部叫《庄子注》的书。在那个时代,因为老子和庄子非常受到推崇,所以他因为这本书,获得了很大的名声,而这本书也成为了中国古代《庄子》的标准的注解,然而这本书并不是《庄子》原著的注解,而是一本原创的哲学。
“是标准注解,又不是原著注解,那是什么?”小窝对这些字面意思不感兴趣,正拿着一件刚买的衣服在身上比量,“好看么?”
阿灰看了一眼深蓝色碎花的裙子,随口答道:“还行。”顿了顿继续说,“郭象注释的时候所说的话,已经和庄子有所出入。毕竟是因循原文,故不脱离庄子藩篱。郭象这是假借注释庄子,实则阐发自己的理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蹭热度。”
“这个和偷也没关系啊。”小窝又在拆另一个包裹。
“这不就是偷换概念么,偷藏算偷,这个就不算偷了?”阿灰追问,把问题撇给了小窝。
“不算。”小窝略带轻蔑瞥了一眼阿灰。
“那如果这本书不是他写的,是被人写的呢?”
“啊?”
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在《庄子》旧注之外进行注解,精妙地阐述了《庄子》新奇的情致,只有《秋水》、《至乐》二篇没有完成而向秀就死了。向秀的儿子年幼,致使注释搁浅,然而还有一些不同的本子流传。郭象以为向秀的注释没在世上流传,于是剽窃为自己的注释,便自注没有完成的二篇,又更换一篇的内容,其余各篇只是更换了下标点符号罢了。后来向秀注解的《庄子》刊出,才发现两人写的一模一样。
“那就不可能是向秀抄的郭象的么?”
“呃~”阿灰被突然的问题问的有点卡壳,思忖了一会儿,“应该不会是你说的这个情况。首先向秀是已经死了,肯定不会死而复生的抄袭;其次向秀是竹林七贤之一,品格上还是有口碑的。而郭象人品就不怎么好了。”
“郭象还干了什么?”
“郭象年轻的时候,才学很好,经常会和当时的一些名士辩论一些老庄的问题,获得了很多人的推崇。当时一位大官,曾经说听郭象谈论问题,和天上的河水往下倾泻一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就是说的郭象。”
阿灰把小窝拆完的快递包装给收拢到一边,免得桌子越堆越满,“郭象在获得了足够多的名誉之后,朝廷的征召就来了,他因为嫌弃官小,就拒绝出仕,说自己一心学问,要在家读书。后来被八王之乱里的东海王司马越发掘,当上了大官。在当官的时候,也是专横跋扈,没有人说他好的。”
“那就是政敌的污蔑呗,说他抄袭。”小窝又戴上一顶粉色的渔夫帽,“这个好看么?”
“还行。”阿灰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帽子,“虽然鼓励举一反三,但是著作历史的都是后代人。而可以修史,在文人眼里是非常崇高的,怎么可能去把某须有的事情记录为正史。”
“那就没有因为个人喜好编写的么?”小窝气势汹汹的反驳道。
“事情都没有绝对,修史的人有可能是儒学大家,而轻老庄呢。这些不在咱们讨论的范围,可如果连历史都要全盘否定,哪还有记录是可以相信的?”阿灰不明白小窝今天为什么这么抬杠,赶紧解释,“所以郭象这个算是偷吧。”
“算是吧。”小窝把帽子摘下,扔在一旁,“这个向秀真没用。”
“呃,也不能这么说吧。”
向秀少年时以文章俊秀闻名乡里,后来研读《庄子》颇有心得,在乡里讲学时被山涛所知。山涛听向秀所讲高妙玄远,见解超凡,二人遂成忘年之交。在山涛的接引之下,向秀结识嵇康与阮籍等人。嵇康喜欢打铁锻造,向秀就给他鼓风,两人配合十分默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嵇康后来因为不和朝廷合作,不被朝廷所容忍,竹林七贤里嵇康被杀,刘伶喝醉装疯,向秀大悲,在惆怅和迷茫中大彻大悟,心境更加趋于淡泊宁静,用心追逐庄子的精神。
“就是那个弹《广陵散》的嵇康么?”小窝又听到了自己认识的人。
“对,就是那个嵇康。”阿灰附和着,“向秀后来迫于压力,还是出仕,去洛阳的时候,司马昭专门接待。司马昭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问向秀,当初你们都有箕山之志,现在怎么出来当官了?”
“这明显的就是讥讽啊!”小窝立刻纠正阿灰含糊的表达。
“这个还真的不一定,向秀虽然有才能,但还不至于少了他朝廷就垮了,司马昭也未必会是那种瑕疵必报的人。说白了,就是收集名士,但是未必所有的名士都那么渴求。对于这些名士来说,可能只是司马昭收集册上的一个数字罢了。既然这样,可能只是真的随便问问。”阿灰也说出了自己看法,“就好像你过年回家,亲戚会问你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一个意思。”
“哼,我觉得就是在讥讽。”小窝依然坚持。
“也许吧。”阿灰也不坚持,“向秀当时回答,像那些狷介之士,未必知道皇上求贤若渴的心思,所以隐居生活不值得夸耀。”
“狷介之士是什么?”小窝明白阿灰又卖弄了,不开心的问道。
“狷介之士是一个成语,指孤僻高傲,不肯同流合污之人。”阿灰洋洋得意的解释。
“所以司马昭当时还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讥讽向秀了,你看向秀都奉承他了。”小窝立马犀利的指出。
“额,我觉得更是一种中年人的圆润才让他这么说的吧。前面也说了,他在经历了挚友被杀的大悲之后,反而大彻大悟,更加追求淡泊。被迫当官,未必就有那么多的害怕。”
“哼,名士也有圆润的时候。”小窝阴阳怪气的说道。
“名士也是吃五谷杂粮,名士有的说的是才气,有的说的是品格,可是真正淡泊生死的也没多少人。”
“哦,那你是名士么?”小窝突然转过头盯着阿灰。
阿灰被小窝凶冷的神态惊得一愣,冷汗慢慢的从后背开始渗出来。电光火石之间,脱口而出,“口红颜色真好看!”
“那是~!”小窝马上露出霁雨初晴般的笑脸,留下长舒一口气的阿灰,继续试用自己买的其他口红色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