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北乔木,南有南佳人
文/清风何以敢扶
一、序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她望着窗外一轮淡淡的残月,月色朦胧,恬静地散在院子里,脑海却兀地浮现半首词。近乎是情不自禁,随即一字一顿地细念出这首《虞美人》的下阙,思绪也随着这半阙词不断地翻飞。从绿柳轻拂的南方到尘土飞扬的北方,从清丽秀美的少女到垂垂老矣的老妪。念及至此,她才发现,时间真的己经过了很长很长。到底有多长呢?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多?因为衰老她早己记不清具体的年限了,却还是能清晰地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毕竟关于他的一切,她可是在心里念叨了一辈子。从青葱到衰老,从生到死。无关风月,无关悲喜。也许,只是因为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那份爱,早也已经潜移默化,成了一种信仰罢。
二、东雨知东雷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那天,在下雨,很大的雨。而且还在打雷,很响的雷。
那时的她,胆子小,很怕打雷。只要雷声一响,她就会捂起耳朵,往角落里躲去。但更多的时候,她都会躲在阿爹或阿母的怀里,紧紧的,一动也不动,像只吓坏了的兔子。那天也是如此,雨很大很急,还时不时地惊起几个炸雷。她躲在阿母的怀里,阿爹让她去后堂呆一会。她不愿,因为怕打雷,还是紧紧地躲在阿母的怀里。过了一会,有拍门声响起,是客人来。她知道这月常有客人来,多是因为阿爹是秀才,是镇子上的先生,管着镇子上的一所私塾。
他父亲和他便是这月来的第五批客人。 他父亲是员外,在当时看来就是那种经商且很富有的人。理所当然的,他一家子人不会是镇上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而是外面迁来的。据说是打北面过来的,为什么会迁于此呢?那时她不知道,现在回想可能多是由于他家经商已久,动极思静,于是寻思着要偏居一安,那时世道就这样。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家两三月前在镇上就契了镇东头吴大地主的五进宅子。
出镇子朝北走,有一条被牛车碾得车辙深陷的官路直通到北端的原边,下了原坡涉过溪水就离私塾很近了。从原顶抄一条斜插的小路走下去,远远就能瞅见笼罩私塾的青苍苍的柏树。这是那时,她知道从镇上到私塾的唯一一条路。她也走过很多回,很好走。但那是天晴,当然好走。现下却不同,下着雨,雨势很急很大。可以想像路应是很不好走,路况也的确如此。泥泞,淖烂加上溪水瀑涨,因此父子二人来此倒也算颇历了一番艰辛。所以当她躲在阿母的怀里,偷瞄他时,他是很狼狈的:衣襟缀雨,发丝纠成几股,看上去有点圆滚滚的身躯兀自微微颤抖着。甚至还有未滴落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浑身显露出一副狼狈不堪的神情,甚是惹人发笑。
她也确是笑出了声的,因此还引得阿母轻咤她一声。嘴角仍多是忍俊不禁,无他,只好用小手捂起小嘴,但眉角的笑意却怎么也下不去。脆生生银铃般的笑声引起他的目光向她投去,匆匆一瞥,二人目光相撞。他竟是红了脸,像一片轻白的雪上开出一枝嫣红的梅,惹得她眉角的笑意更是盈盈。阿母转头去后堂端出了热水和干巾,给客人擦洗一番。片刻后,父子二人算是恢复了一点员外的风采。阿爹让他二人依次坐下,阿母端上了热茶和一些糕点。待主客皆忙完,一切安定饮起桌上热茶的时候,她又躲进了阿母的怀里。阿母拿她没办法,只好抱起她,向后堂走去。毕竟客人在,礼,不可轻逾。虽然阿母也清楚她是怕那一声声忽起的炸雷,但书香门第实在不好让人见了笑话。
她猫在阿母的怀里,脸朝着阿爹的方向,趁着阿母抱她去后堂的间隙,就那么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他: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嘴角还未长出细细的绒毛,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手却不停地在拧弄着皱巴巴的衣角。一身皂青色的长衫,内里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浓眉,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抿着,显出他心中那份拘谨不安。她突然觉得这个小男孩好好玩,简直比她那个坏阿哥有趣一倍,不,是十倍!带着这样一份感觉,她随阿母进了后堂。阿母放下她后,去了厨房,为客人们准备好吃食。阿爹则是在前堂,同他父亲交谈起来,主要是一些客套的话,最后他父亲才提及他念书一事。结果自是不言而喻。阿爹最后留他父子二人用晚饭,不过,被婉拒。随即,父子二人便告辞了。
这一天的生活对于那时的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还是该用饭用饭,该玩耍玩耍。
不同的是,也是那晚,她在家中,阿母一字一句地教会了她那首《上邪》。毕竟,在阿母看来,再过二三年,她也该及笄了。那也是小小的她,第一次觉得冬雷震震,应该没有那么那么地可怕吧。不过相较于此,她更想知道,今天来家的那个小男孩,会不会也怕打雷呢?
年少的欢喜,也不过如此稚嫩。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三、西雪瘦西梅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西飘野雪,梅瘦疏疏。
荏苒的日子就这样悄悄地融在时间的流里慢慢地消逝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小丫头一晃眼出落成了年华青春的娉娉少女。皱皱巴巴的小男孩也不再是那个常抿着嘴稍显拘谨不安的腼腆小男孩了,而是成长为一名眉清目秀的朗朗少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太白的这首《长干行》应该可以说是她和他这五年来最好的描述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多么无邪的情感啊,但终归还是敌不过那时代的惊天巨变。一如那年冬里的那天。
她记得那天夜里落了一场大雪。
庄稼人被厚厚的积雪封堵在家里,除了清扫庭院和门口的积雪再没有什么事情好做。阿母早早起来了,已经扫除了院子里的积雪,私塾那边的土场也清扫了,门口的雪也扫得一干二净。只等她起来,阿母便会开了街门,再进去扫除她屋院里的雪。等她已经起来了,阿母己经把前院飘落的积雪扫拢成几个雪堆。
她洗漱一番后,己是清晨时分。农家的孩子不知为什么,甚是看重早醒的那寸时光。或许是因为年少,精力充沛不渴睡。但每次她回想于此,总认定应是受了阿爹的影响,尤其是那早醒寸分。
每当她走进书房,阿爹定在那诵读。这日也如此,她也如平时一般自觉地拿出笔墨纸砚,开始了她一天的早课。那时阿爹的诵读可谓是她早课的伴曲,小小的她总是崇拜阿爹,认为如此才是最为潇洒有度。只是后来,长大且历经一番后,她才慢慢地懂得,对于阿爹来说,诵读早已经不是习惯而是他生命的需要。虽说世间一切佳果珍馐都经不得牙齿的反覆咀嚼,而且越是咀嚼到后来就越可能连什么味儿都尝不出了。但在阿爹看来,却不同,因为他深信只有圣贤的书是最耐得咀嚼的。甚至于,书里同样一句话,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体味和新的领悟。不仅不觉得味尝已尽反而觉得味道深远。这是她上了年纪后,才渐渐体会到阿爹那辈人对书里知识的态度。
待阿爹诵读完毕,她也行完早课时,天早己大白了。阿母做好了早饭,和阿哥一起立在桌旁。等阿爹坐下,说开饭,阿母阿哥和她三人才依次坐下。一顿早饭过后,众人才得了些许空闲,坐在一起聊下近来。
阿哥是大夫,准确地说是镇子上药堂里己接诊一年,小有名气的大夫。在这点上,阿爹对阿哥甚是满意。究其缘故,多半是来自读书人那句“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吧。
阿哥早些日子被一位亲戚攀扯到城里给另一位亲戚去看病。去时,她缠着阿哥定要顺手为她带一件小玩意。讲定来去三天,一定赶在日子的那天回来。结果在日子那天没有回来,过了五天也没有回来。这时候镇上开始传播着一个扑朔迷离的消息:城里“反正”了!第六天夜里,阿哥回到中医堂,呆至今晨,清早才得空回了家。
一家四口坐在桌边上,烤着火碳盆。她在一旁马不停蹄地问:“阿哥,阿哥,你可回来了!我的东西哩?”阿哥坐在他的那把椅子上,揉了揉她的头:“还想要东西哩,阿哥可差点儿就回不到咱镇上来了!”
阿爹问:“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城里反了正了?”
阿哥答:“阿爹,是反了正了!”
阿母又接口问:“反正?反正是咋回事?”
阿哥说:“反皇帝,反清家,就是造反嘛!说是反了正了,还说是革了命了!”
阿母问:“那怕是要变天了,皇帝呢……”
阿哥说:“皇帝应还在龙庭。料就是坐不稳了。听说是武昌那边先举事,西安也就跟着起事,湖广那边也反正了,皇帝只剩下一座龙庭了,你想想还能坐多久?”
阿母问:“看来真是要改朝换代了?”
阿哥说:“人都说是反正,革命……”
阿母问:“反正了还有没有皇帝?”
阿爹说:“怕很难说。城里清家的官们跑了,上了一位张总督。”
阿母问:“总督是个啥官职?”
阿哥说:“总督就是总督。管咱一个省,该是二品……”
这时她插了一句:“没有皇帝了,往后的日子不是更顺当吗?”
阿母说:“也对,起码会不用纳皇粮呢!”
阿爹抿了一口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没有了皇帝的日子会是什么光景。这时阿哥却神秘地讲起他在城里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件。
那一夜,他给亲戚看了病,早早吃了饭。亲戚家人领他去社上看秦腔名角李胜民的《滚钉板》。木板上倒扎着一拃长的明灿灿的钉子,李胜民一身精赤,在密密麻麻的钉子上滚过去,台下一阵欢呼叫好声。此时枪声大作,爆豆似的枪声令人魂飞魄散。剧场大乱。李胜民赤着身子跑了。阿哥和亲戚已经失散,他跑上大街,被一声沉闷的爆炸吓得蹲下身子,然后慌慌张张钻进小巷。回到亲戚家里,病人已经死掉,是枪声把人活活吓死了。亲戚一家既不敢烧香点蜡摆设灵堂,连哭也不敢大声。城门已经关死,连续多日,进城的人进不去,出城的人出不来。后来阿哥随着亲戚家发丧的灵柩才出了城门。
阿哥带着劫难余生的慨叹笑着说:“我的天!我在大街小巷钻着跑着,枪子儿在头顶咕儿咕儿响,要是有一颗飞子撞上脑袋,咱也就没有今日了!”
阿爹说:“大哥,你再甭出远门了。就座在咱们镇上,谁想看病谁来,你甭出去。”
阿母附和道:“这是实实在在的话。”
阿爹说:“大哥,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去药堂上了。”阿哥点了点头,回屋收拾去了。这次烤火盆也就此终止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反正和革命二字,总认为离她太远太远。但世事总有例外,比如今晚那个青梅竹马的拜访。
他来此,既不是访友也不是谢师,而是来辞行的。所以当阿爹来后堂告知她的时候,她的小脸涨起一阵红又惊起一阵白,懵了好一阵子。还是阿母提醒她人正在堂前等着,明后日就要北上了。她终是回过神来,掂起裙脚,飞一般赶到闺房,手忙脚乱地寻一番,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又急匆匆地往堂前去,她终是赶到了。立在他身前,问他去那何时归,他答北平,第一次,她觉得北平二字应该是那么的近。尔后,小小的她递给了他一个鼓鼓的绣包。他望了望她脑后那一束秀丽的发,从中缺了一角,就明了里面是什么了。他接了过来,对她一字一顿郑重地道:“此去三五载必归,归时红头马迎汝,在家安心等我。”又用手碰了碰那缺了一口的发,映了映她了秀丽的小脸,终是转身走了。她木然,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眼中的雾还是不争气的冒了出来。一边转身一边在心里默念:“不哭,不哭,三五载就回来的。等等就好了,等等……”待她进了后房,阿母在房里一把拥着她,轻拍着她背说道:“傻女娃,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良久才是小声的抽泣。那一晚满心的伤别似乎包杂了太多的东西,情窦?思念?抑或说是爱恋?当她银发时,回想起这晚,细细回味,才发现她那草筋树骨般的坚韧竟似从那一刻渐生渐起。可能从满心期许的希望里也是能长出小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就如许许多多的善良柔弱里也会长出最为坚硬的牙齿。
他回到宅子里,用过饭后,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时,又摸出那个绣包,用手摸了摸。柔柔软软的,咦?这硬硬的小点是什么?他打开绣包,里面除开满满的秀发,还有用小张宣纸包着的四颗小虎牙。他突然记起了,这是牙齿,她及他每人两颗。是一年冬扔雪球时,她来追他,绊了一跤,牙齿嗑落了两颗。他的两颗却不同,是被她闻讯而来的阿哥硬生生的打落的,忆及于此,他脸上露出一幅受了无妄之灾的表情。后来的事,他也记得。她阿哥一边对他哈哈大笑一边哄着她说:“小妹小妹,别怕别怕,欺负你的坏人阿哥打跑了。”再后来,他也哭了,师长与师母勿匆赶来,嗑嗑绊绊知晓来龙去脉后,罚她阿哥抄了一百遍的千字文,不仅如此,还罚其跪了几个时辰。最后,师长才平息了火气,看了看她,又望了一会他,似有所思。几息后,走进书房,拿出纸笔,好像在纸上写了什么。那时师母早己为二人上好药了。是什么呢?他此刻想不起了,尔后,又揉开了那团纸,上面赫然是师长那潇洒有度的飞白: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逊雪白,雪输梅香,也许,终只是在感慨,有情人终成眷属呀。
终归那时代的知识者,也并全都是腐儒。或者说,儒者,不,应该说那时代里己为人父的人都会如此吧。
大人的含蓄,有时也不过如此清明。
四、南风思南雁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公子兮不能忘。
阵阵秋风卸白云而飞,私塾边的树木已不复葱郁,然而纷纷飘坠的落叶,为秋时渲染了一副斑斓的背景。大雁苍鸣,缓缓掠过樯桅。
她倚着窗,看着那行大雁,缓缓掠过,越飞越小。她无由地想她要是那行雁多好,翅膀扇一扇,就可以飞出小镇,飞出浩浩荡荡的路程。
她终是受不了这份苦,暗自打起了几分勇气,先是小心翼翼地问阿母,镇子里有没有去城里的人家?阿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那点小心头,问她是不是想去北方?她点点头,阿母叹息了一声对她道,这事你还得去问问你阿爹。
她满怀激动的去问阿爹。
阿爹不作声,却站起身来昂头向天空望着,轻轻的说:
“丫头,这世道乱了,出远门怕是不顺当。今日头暗了,怕是要落大雨响大雷,回头得把我们的窗子系得紧,这雨大哩。”
她说:“阿爹,我真吓怕!”阿爹知道她怕的并不是晚上要来的雷雨,是这世道。
阿母在一旁,也懂得她那个意思,就说:“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
夜间果然落了大雨,夹以吓人的雷声。电光从屋脊上掠过时,接着就是訇的一个炸电。她在暗中抖着。阿母也醒了,知道她害怕,且担心她着凉,还起身来把一条布单搭到她身上去。阿母说:
“丫头,不要怕!”
她说:“我不怕!”说了还想说:“阿母你在这里我不怕!”轰的一个大雷,接着是一种超越雨声而上的洪大闷重倾圮声。两人都以为一定是原上岸边的土崖崩塌了,担心明日溪水涨至院子口了。
母女两人便默默的躺在床上听雨声雷声。
但无论如何大雨,过不久,她却依然睡着了。醒来时天已亮了,雨不知在何时业已止息,只听到溪两岸山沟里注水入溪的声音。她爬起身来,看看阿母已经起来了,开了门走出去。门前已成为一个水沟,一股水便从前头哗哗的流来。
雨夜终是过了去。
阿爹唤她去后堂她心知应是阿爹要说了昨日未说了的答复。但经了昨夜,她终是明白:雷是要打下来的,雨是要落下来的,人是不会被吓怕的。那种骨子里的拗扭让她瞬间无惧了诸多种种吓人的传闻,走去了后堂。
后堂里阿爹、阿母、阿哥都在。阿哥对她招招手:“阿妹,这,坐这来。”她坐了过去,待四人皆坐定了,阿爹才开口:
“丫头,你定要去?”她点点头。
“那好,你先跟着你阿哥学医吧,你阿哥是要出外面去的,去北边也不是不可,只是……只是莫忘了落叶归根,唉!”阿爹重叹了一口气,出了后堂往私塾去了。
终是过了阿爹这一关,但这也只是第一关。
接下来她开始学医了,阿母之前早已对她讲明了:这世道男子姑且不易,何况你这无一技之长的弱女子。所以她得学,废寝忘食地学。
背汤头歌,认穴,号脉,抓药……望闻问切,她都得一样样学。所幸,这些年在阿哥的耳濡目染之下,也并非一无所知。但还是得一样一样学。
最让她惊讶的是,阿哥不仅仅会中医,甚至连西方之术也略知一二。
如此,她更是拼命的学,她明白越有本领才越不怕走的远。
南思归的大雁,也不过如此飞度。
五、北海墓碑人
怜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在家学医半载,来年春,冰雪将消未消之时,她和阿哥踏上了行途。先是到省会,再入长江,沿京杭运河,一路向北。
兜兜转转,她和阿哥终是到了北平。
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阿哥托老乡找他的下落。未有几日,老乡传来话说人在军队里,还给了一个地址。
阿哥带着她进了军营,见到了他。
二人相见之时,一股相顾而笑的默契油然而生。他说:“成亲吧。”她害羞的点点头。二人牵手而出,门外是阿哥含笑而立。
婚礼是西式的,在西方白色的教堂,一身洋西装的他牵着一袭白衣的她,在圣子圣母圣灵的见证,二人相互宣誓。这是她最阳光明媚的回忆,也是女孩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这世上哪个女孩都是如此吧。
后来时光里琐碎的事,因为衰老,她记不清了。只是她每每回想起,总是一种幸福的快乐缠绕于话里行间。那是怎样的一种快乐?从她满头银发,从她满脸褶子下的笑,你会感受到那种快乐。就像一束穿越时空的光,从满是斑驳的树影打来,明媚惊诧于你, 温暖馨欣于她。
后来的事,她记得的是女儿的出生。那是她和他婚后一年后,阿哥号出来的。他欣喜若狂,整日围着她转,小心翼翼地,像呵护一个珍宝。
十月怀胎,一朝成的。
女儿小名方方,取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之意。他希望他们的女儿将来能遇见一个可以欺之以方的另一半。但他终是未见到那一日——战争爆发了,他终归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
她现时还记得那年是方方幼龄五岁之时,他跟部队走了。年月无移交,唯有书信通。让她惊异的是,一年随着书信回来的还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男孩,书信上说是他路上遇到的实在是忍不了怜意,就送回来了。她着实很开心,因为小方方有弟弟了。
此后六年,他一共送回了四个小娃娃。
家终越是热闹,但好时光不能一辈子。
他不是阵亡而是消失,她一直念叨着,不,应该是坚信着。因为电报传来过后那段时间,她问遍了所有人,一遍又一遍,明晓了没有人,确是没有任何一人真是看见他逝世,他的遗体至今也未发现。有人说这是死无葬身之地,阿哥凡是听到这话,必会打此人一顿,因为阿哥知道这是阿妹心柱,支撑她过后辈子的精气神。
终归是如此啊。
爱了一辈子的老人,终归是如此。
碑的墓志铭,也不过如此相随。
六、尾
月色渐渐明朗起,月华倾泻于院子,像铺了一层银霜。她的思绪也如这满地的月华,铺天盖地汹涌而下,又漫山遍野四散而开。
最后留给她的,唯有这深夜里的默默平静。心绪默定一番,她耳边仿佛又听到他的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一口气修练到极致的人,方为水。
那一个人爱一个人到极致究竟会怎样?
是痴?是念?还是缅?
我想都不是。
应是这潜移默化而来的灿灿信仰罢。
一个他叫乔木。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乔木。
一个她叫薛木楠。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的木楠。
作者欢乐独白:我这个肥宅快乐男一直都相信身边那些能够一口气爱到极致的人,那肯定就是光啊。
但可能是光和光之间也不会怎么完全相同的吧?像那些成熟稳重又开朗乐观的,那肯定是阳光啊,比如发小、飞哥、标等等,像那些温柔善良可爱又坚韧的,那绝对是月光啊,比如我遇见的那些女孩子,现实的,网上的,书里的,想象中的…还有一些爱搞怪幽默风趣有趣古灵精怪的,比如我碰到的一些小孩子以及一些女孩子男孩子,那无疑就是星光了。
而我这个肥宅呢,也应该要有自己的肥宅之光:
肥宅之光在上,愿你保佑我喜欢的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成长。愿你在迷途中指引她早日找到自己的光和温暖。愿你在她差强人意不那么顺心如意的时候,照顾好她的幸运和心情。
最后,也愿你让我这段时间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地把喃布喃打次搭补南瑶瑶的本尊,江遥本遥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