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洗碗这件小事,有话要说

怀着愧疚的心情打开空白文档,

这也许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导火线”。

现在是中午1点53分。奇怪,今天竟然在两点前收拾完厨房,还能东摸西摸一会,再决定下午写什么——一般都从两点开始,上午从十点开始。

这是我给自己定的“业余工作时间”,因为写作是一件“兴趣化的正事”。除此之外,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洗碗洗澡;等这会灿烂的日光将尽,再到楼下跑几圈,或者跟帕姐打卡。

正心满意足地开启最后7分钟摸鱼时间,突然听见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事不妙,原来我还没洗碗呢!

哎,肯定是爷爷进了厨房,这会儿已经开始“入侵”我的业务领域。不知怎么搞的,回家近一个月,早就超过21天的习惯周期,怎么刚才把桌子擦完,就撇下碗筷径自回房间了呢?

我赶忙回到厨房,企图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不由分说遭到了拒绝。这我早都习惯了,他才不管你说什么,只回答他想说的。因为爷爷的听力很差,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几乎不参与我们任何“家族议事”,普通沟通一个词都要重复很多遍才能听清。今天中午吃饭时,他又第N次闹了笑话:

我说,“今天有大公司说要转载我的文章”——爷爷听不清。

“公司”,我说,

总是得一遍遍强调关键词,然后再拼凑起完整句子。

还是没听清。

重复五六遍“公司”这个词,他终于恍然大悟样子。

他们不明白什么微信,当然更不知道公众号。

公司这词果然万能!

关键词一旦搞定,感觉成功的希望在向我招手~

“公鸡?公鸡不好吃啊!”

然后指着桌上的鸡汤,“这个鸡好,多喝点!”

这两天广州气候变化大,奶奶总是睡不好,今早起来一直干呕。昏睡一上午后,这下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说,“我来洗,我来洗,我来洗!”

他摆摆手,我清楚没有任何辩解的必要,就回到房间把文章换了主题。

关于洗碗这件事

我从月初想到年末,迟迟未下笔。

现在将近两点半了,我听得出来这会儿是刷锅的声音。如果我来洗,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他的话就得磨蹭个三倍有多的时间。我猜想,爷爷洗碗跟我是一个流程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到了最后一步。啊,不对,是倒数第二步。因为洗完所有锅碗瓢盆后,还需要擦一遍灶台周围的油渍,以及洗碗池旁的水迹。

要是晚饭,那么还得清扫厨房地板,还有下楼倒垃圾——这句不是我分内的事,爷爷每天晚饭后下楼散步,会完成这个收尾。一般晚饭七点开饭,我会在八点钟洗完碗坐在电脑前开始一天中最后一轮码字,直到十二点洗澡睡觉,然后迎来新的、重复的又一天。

写到这里,右手边厨房里的声音总算平息,左手边阳台的水池响起——看来他终于收拾完厨房,现在开始收拾自己。很奇怪的,厨房旁边的洗手间不算小,尽管我们家没有浴缸,洗手台+冲凉房,马桶和蹲厕都是分开的,爷爷却总要到阳台的小水池去洗脸刷牙,无论早晚和冬夏。

突然间阳台门“嘭”的一声关上,没有再推开的声音,好在也没有使劲捶门的声音。我们家这个阳台门也不知道坏了多久,从来没人想着要换了它。问题不在于关不上(也许就因为能关上,大家才不觉得它真的坏了),而是风一吹,一旦合拢就自动上锁。因此聪明的爷爷在近门的书柜旁”牵“了一根绳子,出阳台前如果不记得顺手先拴上这扇门,就只能拼命捶门”呼救“。

第一次,我是施援爷爷的人。那时候刚回家不久,搞不懂为啥突然传来像火灾现场一样狂砸木板的声音,才发现爷爷被锁在阳台。我的房间离阳台最近,因此听得最清晰。后来有天晚上我洗完澡出去晾浴巾,不熟悉这个门的操作,还没搞清楚上次爷爷为啥会被锁在外面。刚把衣架挂上去,一阵妖风就将身后的门“封印”了......我才突然意识到这门确实有问题,而不是老人家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外边。当时已经11点了,也还好才11点,往后我都12点才去洗澡。11点证明我还有救,因为爷爷奶奶才刚躺下去。于是我用约莫整个大院都能听到的声音(无奈),让奶奶听到我的呼救,然后派爷爷来解救我。

当时喊了好久。他们还没听到的时候,绝望的劲头一上头,怕是一晚上只能穿件背心在阳台吹风了。终于获救的一刻,转念一想:这事情应该不止一次上演了,毕竟这门坏了多年。那以前爷爷奶奶不小心被关在门外的时候,岂不是更绝望?两个人相依为命,一个比一个听力差。庆幸奶奶没有早晚都要在阳台洗漱的怪癖,不然她绝对叫天天不应,喊一百遍爷爷估计都听不见。

这会儿阳台的水龙头没声了,看来爷爷总算结束了一切“打点”,应该要回房间午睡了?怎么厨房又开始King ling哐啷的!我仔细听,噢!应该是在把碗碟统统往消毒碗柜里放好。嗯......还有开冰箱的声音,洗菜时大盆倒水的声音,估计是把晚上要做的鱼先拿出来解冻,还把奶奶洗菜的活儿给抢了。

(我奶奶是一个很有福气的矫情重度患者。她只要一喊不舒服,爷爷不仅要包揽所有的家务,包括分内的一日三餐买菜做饭,加上原本奶奶备菜洗碗的后勤工作,以及其他的时间要给她端茶递水和随时待命的按摩。尽管我每次出客厅调小电视音量时,都看到爷爷的按摩手法真的完全无济于事。因为奶奶身体虚弱很怕冷,他那样只不过是“压压袖子”罢了。我们子孙两代人当然看破不说破。病痛这回事年纪大了或多或少都有,只能通过自身努力适应与它共存,别人怎么帮也只是增添心理安慰。

但我奶奶就是小孩一个,今早起来闹着要我爸立刻回家,说自己好难受要去医院。打给我爸,他说正在往外地的高速上。就算我爸今天有空,他从家里开过来也到中午了。奶奶一直任性地喊:我不管,赶紧叫你爸回来,我要去医院!我和爷爷都拿她没办法,那个时代的独生女,哎。只好打电话给全家最顾家最孝顺的伯父。伯父不到半小时就赶回来了,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但奶奶就是不肯去医院。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医院,就是希望我爸赶回来给她按摩而已。)

以上括起来这段是日常吐槽,与主题无关,只是我自己不舍得删,请自觉跳过。

一抬头,三点半了。出去上个厕所,爷爷正好拿着拖把从厨房出来。我拍拍他,夸他真厉害,“搞了快两个小时啦!”我指指客厅的时钟。他走出厨房,指着灶台——“我整个都洗过,这太脏了!”我一看厨房,果然又焕然一新。爷爷每隔几天就要把厨房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特别不能容忍灶台点火器支架底下的油渍,会把那个支架圈圈抬起来整个地擦两三遍。有一次我去朋友家长住,发现他们一家人洗碗,从来没人会擦灶台,更别说这里边的缝隙。突然怀疑二十多年以来的“信仰”——这玩意儿,其实是不是没必要擦呢?

咦?我有没有说过,从有记忆以来,爷爷就包揽了全家人的饭菜。从只有我爸三兄妹,到我和两个弟弟出生,无论是二老两个人,还是两代人,直到三代同堂;只要回家吃饭,过节聚餐,统统是爷爷当大厨,不需要任何帮手。上个月爷爷生日,看着蛋糕上的“90”,才惊觉怎么都要奔百了?明明爷爷还是我心目中送我上幼儿园时远远走在前面的目标,这样看他好像并没有比我小时候老多少。就在吹蜡烛的一瞬间,我突然不想跑了。从18岁后一直只想着往外跑,越远越好,从没想过回来和停留。

于是便待在家里,和爷爷奶奶。我只负责洗碗。我们家里三个孙子,从小就是掌上明珠,一个劲地只要学习,无需干活。螃蟹的膏都留给我们吃,月饼的蛋黄第一秒先掏空,偶尔需要跟两个弟弟抢鱼眼睛或者鸡腿/翅膀。我是上了大学后回家,才发觉自己应该干点活。但是我抢不了爷爷的活,也做不来。我只能做这种可替代性很强的,比如洗碗。又因为奶奶如果没活干就会更加依赖他人,这样对她身体并不好,所以备菜、扫地、晾衣服这些杂事也不在我的清单里。

很早之前就想把洗碗这件事拎出来好好审视,但总觉得还差一点。是什么呢?也许是习惯。这跟旅行相比,太不同了。这不是一次尝鲜。我想等到它变成像吃饭睡觉刷牙洗脸一样毫不突兀的日常,再掏出来细细地琢磨一番——这种所谓繁复而没有成长的家务事,到底有何意义?

前几天过冬至,全家人回来。从前是伯母或妈妈洗碗,这回大棒正式交到我手上。工作量一下子激增,我自然当仁不让。伯母和妈妈还不习惯饭后没活干,站在我身旁一起聊天。伯母在医院工作,说他们主任一家三口从来没有固定谁去做饭洗碗打扫卫生,都是谁饿了谁动手(谁痛苦谁改变)。“我们主任说,做一台手术能赚好多钱,做家务多没用啊!你说说,这哪像家啊?!”伯母一脸不可置信地暗示我妈露出认同的表情,恕我不能。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然而家家又有独一无二能把矛盾三番五次“圆”回来的本事,千篇一律多无聊。

不过,洗完一个月的碗后,

若再有人问我,做家务有意义吗?

我会回答,哈,还真有。

比如说,尽管没有动脑子去想怎么简化,却不自觉地一遍遍优化了流程。先把碗筷收拾到水槽里,将桌面的残渣扫到垃圾桶里,再抹干净桌子。这期间要把多余的剩菜合并到一个不容易沾黏,比较好清洗的铁盘里(或者躲过奶奶的眼神偷偷倒掉)。然后就可以喊奶奶把饭厅的灯关掉(如果我不让她来关,她会一直担心我有没有关,有时候桌子还没擦完她就把灯给关了)

一套表面功夫做完,我就可以先去刷牙,然后戴上耳机再进厨房。有时候边听音乐,有时候边跟妈妈聊天,有时候忘了带手机进厨房也没关系,因为我洗得越来越快,全部收拾完也不过就是两首歌的时间。

可别小看这十来分钟的“过渡”,它是我酒足饭饱准备懈怠和打起精神继续码字的中间地带。习惯了它不可或缺的存在后,如果有人要剥夺我洗碗的权利,真的会跟他急。好不容易有一段不需要动脑的放空时段,这是多么奢侈的一个借口,不仅正大光明地让人休息,而且可以为“白吃白住”礼尚往来。

这几天广州的气温突升,新闻说过两天又要骤降。忆起上一次寒潮来临,我突然发现洗碗的水这么冰冷,总是吃饭前偷偷把热水器开上。如此重复了几天,奶奶突然问我,今天忘记开水了,你等一下再洗碗。我点点头,惊讶地发现她不再像我小的时候,多开一会儿热水器就吵吵嚷嚷。可能是以前太苦了吧。我们洗手间里到现在都开了一个小水龙头,24小时不间断地滴水,听说这样水表不会记录,可以偷水?又忽然想起刚开始在家洗碗的时候,奶奶那时还没有像现在病怏怏的,总是特有精神到处挑刺。

那时候我高考后主动要求饭后洗碗,她会来厨房监工:“哎呀,放那么多洗洁精干嘛啦!”或者大声喊我爷爷去告状:“你看啦!她一直开着水龙头,不知道浪费多少水!”她会不厌其烦地从客厅到厨房走动巡逻,如果我洗碗的“程序”不对,比如说我没有用洗洁精整个抹一遍油渍,再统一冲洗;而是中途偷偷先冲了一部分的碗,她又要咋咋呼呼了。

如今一吃饱饭,她就坐在电视机前,是真的在电视机前。原来视力还可以的时候,都是坐在沙发上。现在他和爷爷一个耳朵不好,一个眼睛不好,并排坐在电视机一米处。伯父几年前给他们换了好大(我也不知道多少寸)的曲面屏LED,他们总是把音量开到最大。有时太影响我写字,就喊他们调小声点。奶奶总不回答我,像是不会用遥控器。我这会反应过来,要真是不懂,又如何一次次把我调小声的音量重新放大呢?哎!他们可比我聪明多了。

用温水洗了一周的碗后,突然有一次反应过来。我是吃饭时才开热水器,那爷爷每天早晨、中午、傍晚,不都是用刺骨的冰凉来洗菜吗。要洗的食材比碗筷只会多不会少。老人家吃东西很谨慎,不像我们年轻人过一遍水就敷衍了事。淘米、洗菜、刷鱼、搓鸡——无论洗什么都不下三遍。爷爷从来没叫冷啊?我突然发现了这个新大陆,便跑去奶奶那里核实一下。她也愣住了,哈哈哈,她也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大伯都快奔六了,证明他们在一起起码六十年了。

没有想过的问题有很多,

和不曾想通的一样多。

比如,为什么冬天最冷的时候,整个朋友圈和我都挣扎着吐槽离开被窝,而爷爷好像从未为此困扰过。每天他做好早餐才来砸我的门(真的是砸,可能自己听不见便以为别人也听不见hhh)我是从这次回家后才没有因为这件事窝火。窝火,就是有火但不发出来,但是存在。因为留学时习惯了大中午吃饱饭后也要上课,白天没有二老的同款午休环节,只有1点到8点的睡眠。在冻得不行的冬天,一大早被装修公司拆屋的惊悚体验,每天都要轮回一次。

这是每个家庭都有的琐碎小事。起床,洗碗、收拾......鸡毛蒜皮的烟火气围绕着我们相似而不同的日常。上个月我去闺蜜家吃饭,吃完饭不需要洗碗了,突然感觉空落落的。在一旁看着她洗碗,就像看每天的自己,很奇妙。不时听到我和她妈妈在惊呼男主侧脸绝杀、女主又戴了什么极品耳环,她赶忙甩甩满手泡沫,三番两次出来探探。每到这种时候,就希望身旁有个录像机,帮我们记录一下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温馨。

我想也没几个人看这么长的文章,

所以毫不掩饰地畅所欲言,真爽。

你可能感兴趣的:(关于洗碗这件小事,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