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猕猴桃遇到了奇异果



知道猕猴桃叫奇异果之前,我已经感觉这种果实有些奇异,它们一个个毛茸茸的,长得像个猴子头;但专家李时珍说这是“其形如梨,其色如桃,而猕猴喜食,故有诸名。”警察马二呆气愤地说,就是个刺猬头,浑身是毛,很难招惹;作家赵望月幸福地说,酸酸甜甜的,象征爱情的甜蜜与美好。

然后这种果实基本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因为我们普通人,过普通生活,不需要太多奇异场景,而且我是个老实人,身上也不需要过多蹦跳的猴性。

一天,可明说,他种了三百亩猕猴桃,叫我有空去玩,去品尝。对我这个普通的人来说,可明就是个奇异的人,他换了好多工作,似乎就是为了证明他在所有行业里都能施展才华,这不,种地也能种出来好多猴子,种出来奇异的果实。

其实,奇异果对我来说,并不奇异,因为它的味道偏酸,而我们国人从小的味蕾适应大多是甜。有一年,可明送我两盒,我转手给了别人,我以为只不过把酸涩传递了出去,直到一次饭局上,可明非得让桌上的每个人都尝一尝,他说,要用他种出来的这种猴模猴样的东西,颠覆我们对猕猴桃味道的认知。

他端上来的果实个头不大,软软的就像一块小号的烤山芋,剥皮后的果实晶莹翠绿。甜,甜,大伙说道,一桌人确实都被颠覆了,警长马二呆甚至抱着酒瓶子钻到了桌子底。如果猕猴桃是个女人,那么马二呆一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子底下。我这才明白猕猴桃叫奇异果的真正意义所在,长相只是外在的适应和保护,也有漫长的时光和历史加持的痕迹,但,终究味道才是永远的内涵,不论是人、动物,还是一棵历经沧桑的树。






我当然希望看到一个充满内涵的猕猴桃园,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植物能结出这么奇异的果实。陪我去看猕猴桃的马二呆和赵望月就是两个奇异的家伙,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医生,如同一棵树上嫁接了不同的猕猴桃,模样不同,味道也不同。他们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就像不是去什么园子,看什么植物,品尝什么果实,而是回农村老家看一看古老的退回猴子状态的二大叔和二大爷,还有滔滔不绝地说话,却立马忘却一切的二舅姥爷。

那是个阴沉沉的上午,二呆和赵望月又变成了两只电灯泡,把这个阴沉沉的十月的日子照出几分亮色来,他们说,这个时间整个国家都在发亮,都在庆祝,我们的道路为什么是暗色的呢?马二呆甚至不愿意浪费油,他吹牛比讲笑话给他那辆老爷车听,赵望月在边上附和,于是我们轻松快乐地就把一辆车开出马路,开到它不愿意到达的黄土地里。

夜里的几滴雨让旷野里面的黄泥恢复了它的塑造性,但它虽然无法把我们塑造成另外的一个你,另外的一个我,只是让我们的鞋底不断地增高,一会功夫,赵望月脚底下的增高鞋垫,让他的五短身材看起来修长了许多,但他并不满意。说中招了,说我告诉他有美女一同采摘,因此换上新鞋子,却陷进了烂泥地。

让他奇怪的是,烂泥地上还有好多东西,棉絮状的,块状的,就像他这个作家写小说时候使用的标点符号。他问我,这是什么?我说,鹅屎!

我其实并不肯定,只是想恶心赵望月一下,哪知道过了一片猕猴桃树后,一群大鹅嘎嘎叫唤着走了过来。我说,人家这是有机农业种植方式,鹅吃虫吃草,鹅屎壮地。




这时候,可明带着一帮子练瑜伽的女子过来,这些女子因身材而让人感觉奇异,可又能怎么样?其中一个美好告诉我她正在辟谷,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们很难打破我的二十一天不吃饭的辟谷记录。猕猴桃也不在意,它们的任务是长粗长胖,如果老是保持苗条的身材会被果农和大自然淘汰的。

可能因为猕猴桃黄褐的颜色比较隐蔽,进园子时感觉不到果实,可是一会功夫,大伙手中的篮子都满了,那就再换一篮,很快,田间地头摆满了红色的小篮子,包袋子的猕猴桃个头大,略带点青色,没包袋子的猕猴桃个头小,又黑又黄。

二呆说,包袋子的好看,相当于温室长大的,没包袋子的好吃,阳光充足。二呆又说,现在已是深秋,猕猴桃吸收充足阳光,是最甜最好吃的时候。

赵望月问,这硬梆梆的,能吃吗?

二呆说,放软了才能吃。

这两位的问答中看似没什么内容,其实却暗含有关猕猴桃生长的千年玄机,也暗含了猕猴桃在中国不被待见的悲欢命运。




《山海经·中山经》中把猕猴桃称为羊桃和鬼桃,带着神秘的意味;《诗经》说它的枝条婀娜多姿,是当作庭院观赏植物夸奖的,那时候它的叫苌楚;到中唐猕猴桃名字才被承认,诗人岑参写道“中庭井栏上,一架猕猴桃”;明代的时候可以吃了,却被李时珍定性为猕猴爱吃的水果;1904年,新西兰一名女教师把它的种子从中国带回新西兰,于是,猕猴桃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国际知名的奇异果。

后来,受新西兰和刺激和启发,我们的科学家也从陕西、湖南野生种群中挑选优良植株精心培育,培养出来绿心、黄心、红心和各样品种。有谁能想到,一颗小小的果实需要经过两种文明的洗礼,方才呈现出如此美味的果实。而它的历程呢?那么就让我们向历史深处回望一下,我们发现在千年的时间里,猕猴桃就在我们人类一路走过时的路上,它果实硬邦邦,味道酸溜溜,一身粗毛在山野里自生自灭。又有谁能想到,一个野生的果实的命运竟能粗略地等同于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命运。太阳终于出来了,把阴云挤到了一边,似乎感觉我们摘走了它照顾多日的果实,有些恋恋不舍,再赶过来照耀最后一回,给这些猴子一般的果实增加更多的猴性和奇异性。




作家赵望月和活泼的小朋友摘猕猴桃,和美女摘猕猴桃,感觉自己的灵感和活力被激发出发了,就准备为猕猴桃写篇文章,哪知道灵感这玩意出来之后还会退回去,他回家吃了五个猕猴桃,把猕猴桃汁当成脑汁绞尽,也没在电脑上打出一个字来。他和我诉苦,看着容易,写起来难。我知道他长期不深入生活,又怎能写出来东西,没有千年修行,又怎能号称老妖精?

在猕猴桃园时我已经有所预感,因为孩子的妈妈叫道,回家给我写出篇作文来。我以为她是和赵望月说话呢,却见她的目光盯着孩子。刚刚甜蜜而快乐的孩子顿时一脸苦相,和赵望月的表情相似,几个猕猴桃塞进嘴里,也没能把他们的脸色重新中和成甜蜜。

我想着赵望月和几个孩子抓耳挠腮写作文的模样,就像树上晃来晃去的猕猴桃子,因此心中格外高兴,想,他们白吃了,还是我的这几个猕猴桃吃得值。

就问可明,这几年的收成怎么样?

他说,经过开地、寻找合适品种和技术人员,现在结了果实,一切稳定,所以说,越来越好了。

大棚边上有片南瓜地,几个美女问,能摘几个吗?可明说,全摘走,否则,它们最后全都烂在地里。同样,我们在这片土地的表面没看到几个南瓜,几个美女冲进去却发现大部队全藏在瓜叶、瓜蔓和草丛中,一会儿摘了半车,这些大块头摘起来比那些小小的猴子过瘾多了,大人和孩子们肩扛手举,甚至在滑滑的泥土上摔了一跤。可明开着农用三轮车,满载丰收的果实,在太阳下面吹着口哨,这个农场主就像一个快乐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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