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湘云

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中,湘云和黛玉一样,也作了三首诗。

分别是“对菊”、“供菊”和“菊影”。

今天来赏析《菊影》这首诗: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秋光”一般指“秋日的阳光”或者是“秋日的风光景色”。

“三径”一般指“归隐者的家园”或者是“院子里的小路”。

秋日的阳光重叠交映,偷偷暗暗移动到院子里的小路上。

这里“移动”的主语我认为既可以是“阳光”也可以是“花影”。

但在这里也可以认为是用“秋光”具体指代“秋菊”。

秋菊的花瓣重叠交映,(阳光/花影)偷偷暗暗移动到院子里的小路上。

影子的变化移动应该也是随着阳光的移动产生的。

不过一个“偷”字十分灵动俏皮,菊影随着阳光在做不为人知的移动,就像一个不愿被人发现变化秘密的孩子。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shāi)破月锁玲珑”。

“篱”是“竹、苇、树枝等编成的围墙屏障”,“筛”一般指“用竹子或金属等做成的一种有孔的可以把细东西漏下去,粗的留下的器具”。

“玲珑”既可以指“物体精巧细致”,也可以指“人灵巧敏捷”。

在这句话中的“玲珑”,我认为应该是指“秋菊俏丽的身影”。

隔着窗户和疏远的灯光描绘远近的菊影,从篱笆和筛子透过的月光锁住了秋菊俏丽的身影。

这样看秋菊,有雾里看花的朦胧美感。

知道它就在那里,只是看不真切。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这里的“寒芳”应该是指“秋菊”,“霜印”是指“秋菊的身影”。

清寒的秋菊在这里留下身影,那么它的魂魄应当也是停留在这里的。(只是)这秋菊的身影哪怕是生动逼真的,也不过如同虚空的一场梦境。

影子这个东西毕竟是虚的,就像在梦里遇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可到头来也不过是虚幻的泡沫。

秋菊对于湘云来说是美好的,只是湘云说这美好的一切就像“菊影”,是虚的,而且也不能长久。

最是好梦留人醉,你以为照下的影子就会留下灵魂。

就像你以为曾经留下的一些美好的事情是你灵魂中记忆的最美,只是你所谓的美好就像烟花,转瞬即逝。

可能不用等到三十年才有河东和河西之分,说不定几年之内就变了。

就像湘云将来回忆曾经热闹的贾府,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她可还曾记得当年黛玉笑她咬舌不清,甚至和黛玉有过矛盾不愉快,可是那时颦儿又魂归何处?谁还去记得过节呢?

她可曾记得当年宝钗资助她设的螃蟹宴,还有雅兴以“菊”题咏,可是那时宝钗一个人是否只是和孤冷为邻?

还有太多太多值得回忆。

芦雪庵赏新雪,烤鹿肉,给姑娘们送戒指……

湘云

那么自己呢?又是如何?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应当珍惜重视这秋菊,不要去踏碎那完整的菊影了,谁的喝醉了酒的眼睛又能去认出秋菊模糊的身影呢?

湘云的意思是应当怜香惜玉,甚至是连影子也不忍踏碎。

现实寻不到的美好,如果虚幻中有美好,何不把握美好虚幻的片刻?

这也是湘云祈求的给她自己保留的哪怕是很小的感到美好的事情。

此时湘云所谓的“醉眼”似乎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

所谓的“真名士自风流”,到头来却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心中有情怀想要寄托,只是平日里在众人面前也只能装疯卖傻,就给众人留下一个云妹妹总是疯疯癫癫的印象,倒也像是大家的开心果。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受委屈的事情。

这样的情绪,湘云很少能在他人面前表现吧。毕竟,人家总是以为你是没有什么哀愁的姑娘,哪怕你真的是伤心一回,也容易让人觉得你是小孩子胡闹,晾一会儿就好了。

或许有时候也不会和别人谈到太多有关“情怀”的事情吧,因为害怕触动心底不敢触动的东西,然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有时候让别人心生怀疑还不算,说不定还被人耻笑。

在这世上,谁又是容易的?

湘云从小无父无母,看起来和黛玉身世差不多。

只是黛玉表现出来“哭”多一些,湘云表现出来的“笑”多一些。

只是“哭的人”也并不能得到太多人的理解,反而觉得她心窄,心思多。

而这一点,其实湘云是明白的。

所以才会在《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在酒席散去,人声冷清的时候陪着敏感伤怀的黛玉在凹晶馆吟诗作对。

之前她也宽慰过黛玉:“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

放到自己身上,毕竟安慰人和安慰自己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很多明白的道理可以明明白白说给别人听,但放到自己身上又成了一种自嘲。

大概,湘云也不过就是不想奢求他人理解的人,就让人家以为“我心大,我无所谓”吧。

有关“秋菊”的诗作,十二首。

除湘云以外,有黛玉的,有宝钗的,有宝玉的,有探春的。

秋菊代表的“孤傲”与“清高”是大家能达成共识的事情,只是每个人笔下的“秋菊”又把自己带了进去。

或者是对比“钗黛”二人。

只是大多都生发着一种孤寂的情感。

或许他们都是属于那种既可以和众人一起热闹,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可以安静冷清的那种人。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所以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湘云

只能说,人各有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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