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听雨

【原创散文】

听雨

文/伊宁

天气预报总还是准的，雨从半夜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邻居的那只黑猫终于回屋了，没有整夜逡巡在我的外阳台上凄惨地叫。窗户也总算关上了，曾经那样期盼寒冷（七月的高温能热死人），如今的冷又让人受不了。

噼噼啪啪犹如爆豆，那是雨下急了，几乎能听得见雨珠被砂砾硌疼的哀嚎。有的可能正好戳在铁栅栏顶端菱形的尖上，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就碎成一股急流，沿着锈迹斑斑的“人生”翻滚而去。有的飞蛾扑火一样，撞向玻璃，除了叹息，还会留下一小滩淡淡的污泥，之后又覆上别的雨滴，冲掉污泥，又留下污泥。这么多的不甘心，居然比玻璃还易碎。当然，大多数的雨是幸福的，随便落在一棵树上，一寸土里，都悄无声息。而我，又会是哪一滴呢？

楼下的面食店早早鼓响了抽油烟机，粗大的排气管把嘴巴伸出墙外，像老牛一样不停地打着喷嚏，而且焦黑刺鼻。只可惜了那些刚刚投胎转世的雨滴，来到哪里不好，偏偏遇到“喷嚏”，一瞬间变成黑人，一瞬间得了气管炎，落下来又变成一地哮喘。街上的水一定很多，每次车过，都会听到轮胎排浪的噗噗声。也许水想抓住什么，而轮胎又想摆脱什么，他们之间的肉搏是惨烈的，越到清晨，这种惨烈就越发刺耳。仿佛置身于千里泽国，有时我会觉得，那水哗地从街上飞过来，溅到我的耳朵里。雨，下得该有多大啊。

真凉啊，秋天是从一滴雨里凉下来的，浇灭热情似火的盛夏，也浇灭了牵牛花刚要绽放的花朵。车多的时候，雨声是一条淙淙的河流，从岁月的上游流到这里，又从这里撒欢而去。究竟有多少雨滴在前方等待一场狂欢，每一滴雨不得而知，但他们对自己的命运又了如指掌。即便喜怒哀乐，也要不由分说，一往无前是最佳选择。世俗的规劝总是有道理的，雨那么渺小，怎么可以保持独立的自我？从众吧，唯有符合多数人的行为方式，雨才会像雨，越多就越是雨。想想“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寥落得只有悲伤的美感，而一整片雨下起来，就是史诗，全世界都会激动得哭泣。可我还是喜欢其中任性的某滴，在草尖上假寐，做树叶的纽扣，扑进路边的花丛，听从己心，爱己所爱，无问东西。

我还听见，蟋蟀蜷曲着触角，在墙角低吟。他们一入秋就开始老化，声音钝得切不开草叶，把夜晚锯成方形、矩形，缺少必要的圆滑。大雨的时候，他们也会害怕，一度嘶哑，甚至失音。没有鸟鸣，一只蟋蟀又怎敢放声歌唱？在近乎阒寂的安静里，雨滴的心跳拨慢时钟。一个人静静躺着，像一滴雨在一群雨里荡来荡去，又像一滴雨落下去又被弹起，不眠不休的，还有被雨淋湿的思绪。

2018年8月26日星期日（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