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猪一样享受美食

      猪相不美,不修边幅,形态憨憨,走路哼哼,饿了不挑食,饱了晒太阳,不找事不惹事,常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心,生在农家,常被狗欺负至多反拱几嘴便不生气不记恨,外表看似爱吃、贪睡、懒散,内心却继承了老祖宗八戒的修炼成果,造就了一颗世俗心和淡定心,活的自在、玩的洒脱,即便在十二生肖中排位最后,不委屈不抱怨,不骂大街不耍酒疯。

  正因如此豁达逍遥,猪成了人们心中的福相,逢亥之年生个猪宝宝,是不少家庭生活规划之一,期盼添丁增福。幸运的是,我与同村发小七八人也站入了猪娃队伍。

  发小们回忆,儿时人人都有被调侃为猪的经历,时间长了就习已为常。大家在岁月蹉跎中慢慢感悟生命的深刻意义,崇尚身心合一,不自觉地有了猪心态,热情拥抱生活。

  猪的品行或爱好中,我大多喜欢,甚至欣赏,并以其为榜样,尽量让脸皮厚一点,心胸宽一些,偶生烦恼时,心中默默扳着指头数念猪的优点,常有醍醐灌顶般的顿悟,跨过坎坷,走过忐忑,留有豁达。有一笑话说,猪站在风口上也会被吹上了天,猪很委屈,说,这不是我的本事,是风!更加欣赏猪的低调、诚实。想到这里,很感恩父母在猪年给予了自己生命。

  我与猪有不少相同之处,尤其是,极致于吃。老祖宗说,民以食为天,吃饱、吃好,才能奔小康。

  与年幼贫困生活环境有关,我很长时间没有正确的美食概念,往往把没有吃过的东西视为美食,饥饿时甚至能把大白菜想象成了王母娘娘盘中蟠桃,烂菜汁都飘散出果香味,《大闹天宫》上演时,别人看闹景,我却羡慕孙猴王的口福。

  我初一开始离家住校,后漫漫千里行走川蜀齐鲁至今近四十年,始终牢记母亲的话“不管到哪里都要吃饱”,慢慢养成了像猪一样喜食敢吃的勇气,没有见过的,不管多难吃,一定要尝试一口,不失猪范。

  令我难忘有关吃的故事还真不少。

  第一次吃小笼包,发生在首次走出家乡的途中,问我什么感觉?香!但没吃饱!1991年9月赶往成都途中,那时老家没有直达火车,需在西安中转改签,同行的挚友李强同学认识在西安公路学院在读的几位商都二中校友,他们请我们吃饭,每人一屉小笼包,一小碟辣椒酱沾料,一碗大米粥。密封的白铁皮锅上露出一个碗大气孔,上面层层叠放冒着热气腾腾的小竹蒸笼,直径盘子那样大,高至房檐头,服务员叠放取拿如同玩杂技一般,不时将一份份热气腾腾的蒸笼送到客人桌上,服务员行走中带着热气流动,看的让人目瞪口呆。蒸笼中有十个小包子,大如饺子三分之二,圆似汤圆,十分好看,有点舍不得动筷子。模仿学长们把小包子夹到小碟沾料中翻几下,白面皮沾满了红辣椒油,边吹气边轻轻咬开一小口,肉馅香、沾料辣,一口一个,味道绝了,本想细嚼慢咽但忍不住狼吞虎咽,没几筷子就将包子全部送进肚子,刚刚诱起的馋虫只能暗暗地被摁下去,记得一笼2元,一桌同乡校友六七人,一顿饭基本上能把学长一周饭钱透支了,谁好意思再要一份?

  去了成都,慢慢明白了“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内涵,这是吃货们的真正天堂。对我而言,姑且不说街上各种名小吃的美味诱引,仅仅是学校食堂简单的各种大锅菜,吃的就已心满意足,价廉物美,菜量大,低成本解决了吃饱吃好的问题,生活性价比很高,这是穷学生的最大福气,没有贫困和饥饿经历的人是没有这种切身体会。当时经济尚未市场化,学校补贴我们每月17元菜票、28斤米面票,其中大米票16斤、面票12斤,我爱吃面食,常用大米票与南方同学换面票。我校生源五湖四海,南方学生偏多,我在南腔北调人流中算是大个子,我那时体重不足120斤却饭量很大,早饭两个二两馒头、两毛钱的一碗大米粥和一份小咸菜,舍不得吃鸡蛋,午饭四两米饭、八毛钱的两份素菜,晚饭雷打不动的是四两素馅饺子或一大碗没有肉丁的炸酱面。班中与我条件相似的还有甘肃一位老兄,我俩每月不敢超越的50元生活费,都是各自父母心血换来的,即便大哥常常接济我,也舍不得多花一分钱。我与甘肃老兄眼中,成都美女多、美食多,但诱感力远远不及学校食堂的饭菜,实惠,安心。

  90年代的家乡还是较闭塞的,交通运输不发达,“物流”概念还没有形生,大棚种植技术没有普及,蔬菜品种只限于常见的白菜、黄瓜、土豆、卷心菜、萝卜等等,年年天天轮流吃,物质短缺限制了人的想象力,有人说平台很重要,站的高望的远,眼界不同,论及温饱问题,道理同样,上了大学才慢慢领悟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学食堂每天都有十几种不重样的饭菜,特别是许许多多没有见过的菜,许多时候拿着饭盒在柜台前走过来走过去反复观察,不断吞咽着口水,才能下决心买哪一种,那种感觉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整整四年的大学生活,基本没吃过荤菜,但也能吃的油油光光,川菜的功力在于,即便一把菜叶、几片豆腐的清汤,让人喝的有滋有味,胃口极为满意。

  最难忘的两个菜,辣炒苦瓜、魔芋豆腐,都是家乡没有的、也是首次见到的。苦瓜翠绿、魔芋泥灰,配上红辣椒片,色相鲜艳诱人,爆炒出的麻辣味直扑鼻尖,想象雪白米饭被红彤彤的辣椒油泡透,夹一口菜、拨拉几口米饭,慢慢地嚼…,口水早已在嘴里打转转。

  我从不挑食,算是猪的本性,对没吃过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如此好看的菜怎能放过?那时西南财经大学校园有些寒酸,餐厅没有餐桌,边走边吃是一道独特风景,所以绝大多数学生吃饭用小勺,图的是走路吃饭两不误。初吃辣炒苦瓜的那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好奇害死猫”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亲娘,嚼吃起来虽有瓜的清香,但川菜炒料的辣、麻与逼出的苦瓜汁融为一体,味道非常特殊,边走边强行向嘴里多扒拉几勺米饭试图压住味觉恐惧,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囧样十足,不好意思讲给别人,担心被耻笑,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一样。忍着吃吧,舍不得倒掉,那是钱呐!慢慢发现嘴里的辣麻苦味道变得可爱变得香了起来,我竟然爱上了这道菜!现在与同学朋友小酌时还常常点上一道,吩咐厨师:油烧热后,加麻椒、辣椒、蒜片等,稍稍爆炒出糊味后再放五花肉,断生后,加入苦瓜翻炒,出锅前加盐,不加酱油,切记!切记!

  魔芋豆腐?以前只知豆腐是豆做的,魔芋为何物?后经四川同学介绍才知是一种草本植物,可作药材,营养价值高。满满米饭被餐厅师傅一大勺魔芋豆腐浇倒上去,白米、灰芋、辣红,色色相伴,魔芋豆腐块中隐约还有芝麻大小的籽粒,好看。味道如何?一口下去才发现,豆腐中小粒嚼起来似乎像沙但又不硌牙,虽有筋劲但又发涩,很古怪很特殊的口感,相信不是没做干净,否则四川籍学生不会津津有味地吃,应该是芋加工成豆腐过程中形成的?没有细问,勉强吃了一顿,后来整整四年大学生活不再吃过次。

  大四实习时曾借居烟台某工厂宿舍,有次与工人兄弟们排队买饭,食堂只有大包子、玉米稀饭,看到工友们大口大口地吃、吸溜吸稀溜地喝,很是享受。我咬开包子的一瞬间,看到馅细绿如松针,从来见过,香味奇特,如同被撒在烧烤串上孜然发出的香味,又似开水冲泡了的大料,慢慢细嚼味道更浓,后来得知这东西是茴香,胶东地区老百姓喜欢用来做包子馅,有消炎健胃补气功效。实话讲,第一次嚼咬时感觉吃草一样,无法理解工友们满脸满足和享受,怀疑自己真的如猪一样吃草嚼糠?内心世界写满了崩溃,甚至抵触。后来慢慢接触这种包子久了,发现茴香如果嫩一些、肥肉多放点,能很好中和那股奇怪香味,是一种很好的健康食品,说透了,当年工厂餐厅师傅偷工减料,包子缺油水!

  还有不少未曾见识的美食,第一次都让人有点无所适从。有句哲学名言“存在就是合理的”,待客会友讲究礼仪,既然能摆在餐桌上肯定是称雄一方的美食。比如,皮皮虾,胶东老百姓叫“爬虾”,秋季肥美味鲜,是餐桌上“硬菜”,价高于猪肉两三倍。那年父母来烟台定居近一年,母亲却从未敢吃一口,甚至吃饭时不敢抬头,害怕看到它令人恐惧的长相,妻剥出虾肉放在母亲碗中,她老人家连连拒绝不敢吃。我非常理解母亲的感受,因为我第一次见过它时,马上联想到家乡一种俗名“线板虫”的东西,外形令人恶心,明知此物非彼物,但触动了神经深处的痛点,母亲承认与我一样的这种感觉。

  还好,我有猪的胆识和勇气,不畏难不躲闪,主动克服心理障碍,一口酒、一只虾,诸如“知了猴”“豆虫”“蜂蛹”等地方美味,尽情享受,从不犹豫。

写于2020年10月24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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