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战乱期间,谢雨和孟言坐在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上课。作为本市顶牛的大学,谢雨和孟言内心都有着难以言明的自豪。
突然,一阵枪声扫过了屋顶。同学们惊慌失措,抱着头四处逃窜。
谢雨提起手提包,跟着同学们逃跑的队伍想从后门逃出,正要出门时,被一只手拽了回去。
“你干嘛?神经病啊?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谢雨回头看见孟言死死拽住她的手,气急败坏的骂到。
“你别跑了,跑出去更危险,放心,敌军不会扔炸弹下来的,你就在教室呆着好了。那么多人更容易受伤。”孟言倒不在意谢雨的态度。
虽然两个人一直在一个班里上课两年了,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谢雨性格活泼开朗,风风火火的,每天总是跑东跑西,很难在教室看到她的人影,倒是学校各种活动现场经常能瞄到她的身影。
而孟言跟她截然相反,像一个闷葫芦,平时极少跟朋友嬉皮笑脸,更别说跟女孩子拉拉扯扯了。而跟谢雨这种像一团火一样的女孩子,更是望尘不及。
今天,是他们这两年了第一次说话。
谢雨看了一眼孟言,扑闪着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孟言放开拉着谢雨的手,“我猜的。”
“我去……你这是害死人不偿命啊?”说完,谢雨起身试图再次从教室后门跑出去。
孟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不是告诉你不要跑吗?外面更危险!”
谢雨拼命想挣脱孟言的手,却发现孟言拽的太紧,只能做罢。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说我是不是哪儿得罪过你啊?”谢雨好气不气的问孟言。
孟言放开手,坐在谢雨旁边,“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啊?”谢雨吃惊的看着孟言红着的耳根。
“毕竟……毕竟,我们都是一起读了两年书的同学。”孟言支支吾吾的说道。
“噢,原来是这样,吓了我一大跳。”谢雨想着,反正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索性在这儿呆着也不错。
“哎?不对呀,咱们班同学那么多你怎么单独拽住我一个?”谢雨好像突然又想起什么继续问到。
孟言被问的猝不及防,语无伦次的说,“因为……因为,你的手离我最近……最近,对的,最近。”
“噢……”谢雨觉得很合理,不再说话。
“话说,咱们都一个班两年了,我就只知道你的名字,你家哪儿的呀?”谢雨找着话题问孟言。
“我家阳城啊,跟你一个地方的。”孟言小声回到。
“噢噢噢,我怎么不知道呢。”谢雨自言自语道。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爆炸声,谢雨想起身去看看什么情况,却被孟言拽住不得起身。
随着爆炸声的结束,楼道里传来了靴子走过来的声音,而一心只想看外面的谢雨并没有察觉。
孟言一把抱住谢雨的脑袋,藏在怀里,一只手捂住谢雨的嘴巴,将谢雨拖进桌子底下。
谢雨被这一连串行为弄的莫名其妙,企图挣脱。但桌子地上空间实在太小,施展不开自己的力量。刚想大声喊时,孟言做了一个不许出声的手势,谢雨才安静下来。
靴子声越来越近,走到他们的教室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问,“还有人吗?”
另一个声音回答,“报告首领,没有。”
“好,继续搜。”第一个声音回到。
靴子声音越来越远,两个人松了一口气。
“天快黑了,我得赶紧回家了,今天这样的动静家里肯定担心死了。今天谢谢你啊。”谢雨说道。
“没事,我送你回去吧。”孟言似乎带着点祈求问谢雨。
谢雨并没有听出来这层祈求的含义,边弯腰拿地上的手提包,边随口说“不用了,我从来没带过男孩子回家,我妈会怀疑我找男朋友的。”说完,哈哈一笑,又突然小声了,对着孟言做了一个小声的姿势,一个人扬长而去。
2
在这座城里,这样的枪声、爆炸声,几乎每天都有,人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对于身边人的随时死亡也好像时刻做着准备。
谢雨一路小心走出了教学大楼,才发现操场上面都是一排排同学们的尸体,身边还有几个走来走去看着尸体的军官。
谢雨来不及伤心便躲在黑暗的角落,慢慢向着外面逃去。
回到家,妈妈坐在客厅的木桌旁,哭成了泪人。
“妈……”谢雨轻轻的唤到。
妈妈听到谢雨的声音高兴的跳起来,含着眼泪笑道“雨啊,你终于回来了,上个星期你们学生闹革命,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咱们这个学不上了好不好,妈没了你还怎么活啊?”说完,又哭了起来。
谢雨看到妈妈伤心,又想起操场上同学们的尸体,抱着妈妈一起痛苦,“可是妈妈,如果我们放弃,我那些同学不就白牺牲了嘛?生在这个年代,这是我们的使命啊!妈妈……”
妈妈无奈的摇摇头,抬着头对着屋顶喊道,“天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一下,给我们一天好日子过啊……”
3
谢雨缓缓睁开眼睛,身体四处疼痛,下意识的想用手摸摸疼痛的肩膀,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绑在十字架上。这才想起来,那天晚上跟妈妈会面后不久,就听到官兵来搜家的声音,妈妈不忍心女儿被捕,赶忙让女儿从后门逃走。她去前面挡住那些官兵。
谢雨连忙从跑向后门,刚出门就听到妈妈推搡官兵声音,“我女儿都被你们打死了是不是?”说着,嚎起来了。
谢雨正准备向远处跑时,听到一声枪响,一个声音说道,“死老太婆真烦……”
“妈……”谢雨冲向了大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多少人,谢雨就晕死在了妈妈身边。
“呸,你们这群王八蛋,抓我有个屁用,一群没用的东西,有本事去抓几个大人物来,整天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谢雨对着眼前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士兵说着。
“啪”一个巴掌落在谢雨的脸上,打的谢雨嘴角立马出了血。
“臭娘们儿,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说,是谁撺掇你们闹革命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个女娃娃家,我们对付你的方式多着呢!”说着,士兵转动着手里的警棍,给了她一个邪恶的笑容。
谢雨不屑的转过头,不再与之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对对对,就是她,她就叫谢雨。”
谢雨转过头,大吃一惊,怎么会是那个含蓄腼腆的孟言。
孟言跟在一个士官后面走了进来,穿着一身脏烂的校服,点头哈腰的,活像一只哈巴狗。
谢雨“切”的苦笑一声,鄙视、憎恶的看着孟言“原来是一只丧家之犬!”
孟言并没有抬头看谢雨,只是弯着腰跟士官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谢雨就被身边的士兵放下来,两个士兵架着已然不能正常走路的谢雨,向外拖去。
此时的谢雨想过死,想过屠宰场,也就是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都中了枪。
如果,她们想糟蹋我,那就就咬舌自尽!谢雨内心坚定的想着。
出了牢门,穿过一条小路,谢雨被带进一个士官府外面的一个堆放垃圾的仓库。士兵像提了一袋垃圾一样把她扔在地上,转身出去了。
黑暗的仓库里,只剩下谢雨一个人。
谢雨想坐起来,努力了几次放弃了。实在没有体力去做多余的事了。索性,就趴一会儿吧,到这个时候了,估计人生也没多少时间了。她突然想起了命丧敌人枪下的妈妈,不由得抽泣起来。
妈妈,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给你报仇!谢雨暗自发誓。
她想到了孟言,虽然平日跟孟言没什么交集,但印象中他始终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像是坏人。想到这儿,谢雨又笑自己,哪个坏人会把坏字写脸上呢?只是他不能单纯的说是坏人了,是一个内奸,对,就是个内奸!
谢雨心里这样认定着。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发生枪乱那天他又要救我呢?甚至,让她觉得很温暖。
算了,今日已然如此,怕是活不过明天了。不是谢雨太惜命,而是生活的年代如此动荡,作为一个热血青年却没有抛头颅洒热血的精彩过,就如此匆匆而别这个世界。想来很不甘。
就在这时,灯突然亮了,很刺眼。
谢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渐渐睁开,看到一个士兵打开了仓库的大门,进来的是刚才和孟言说话的那个士官和孟言。
谢雨没有转过头继续趴着,她不想理他们,尤其是孟言。
他们俩进来,士兵关起了仓库的大门。
谢雨心想,大概是来严刑拷打的吧?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哐”的动作,谢雨转过头,发现士官倒在地上,脖子上一条细细的伤痕,再仔细一看,孟言手里拿着一把尖细的匕首。
谢雨诧异的望着孟言,只见孟言一个飞步跑过来,公主抱起地上的谢雨,向那一堆垃圾堆跑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雨抓住孟言的胳膊,示意他说清楚再走。
孟言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为了救你,我只能先当叛贼。我动用了我家里所有的资源,说破嘴皮才答应让他带着你来这里审讯,说你肯定知道上次叛乱的带头人。我们时间不多,这堆垃圾堆里有一条逃跑的路,外面会有人接应你,接下来是生是死,我无法再多护你一时了,你要多保重!”
谢雨一脸狐疑的望着孟言,“那你呢?”
孟言没有说话,只见他剥开前面的一堆垃圾,真的有一条路。孟言抱着谢雨走进去,大概十多米,有一个窗口,有个跟他一般校服的人在外面,看见孟言过来,两人点头示意,便将谢雨交于那人。
那人抱着谢雨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刚上车就紧急启动了,朝着离开这个城市的地方走去。
“你是谁?”谢雨问道。
“我叫胡瑞,是孟言的发小,昨夜他匆匆来找我,让我今天一定要帮他做这件事。我会带你去一个乡下,你在那里先修养修养,后备箱给你准备了一些钱。”那个人说完,又顿了一下,“其实,你作为一个女孩子,带领那么多人搞活动,我们还是很佩服的。只是,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你这样势力太单薄了……哎,只可惜……”。
胡瑞突然停住了。
谢雨看着胡瑞的脸,“可惜什么!”
胡瑞没有接话,继续看着前方开车。
“到底可惜什么?”谢雨发脾气了,她的性格一向坦荡,受不了这种支支吾吾的人,尤其支支吾吾的男人,一点都不爷们。
“你不说清楚就放我下去!我不愿意跟你这种不明不白的人走,即使孟言我们都不熟,我宁愿死在敌人手里。”说着,谢雨试图去开车门。
胡瑞的嗓门突然提高了好几百倍分贝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孟言关注了你两年,爱了你两年,如今又甘愿为你豁去性命,你以为一个士官就那样死掉,没有人会追究吗?不需要人来收拾那些烂摊子吗?”
谢雨一下子瘫软在座椅上,“你说他为了救我会死?”说完,两行泪喷涌而出。
“不,不,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在一个班两年,几乎都没有说过话。这是为什么呢?”谢雨好像在问胡瑞,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胡瑞扔给谢雨一个东西。谢雨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封面上有着小雨的日记本。
谢雨拿着笔记本,不解的看着胡瑞。
“你自己打开看看……”胡瑞狠狠说道。
“今天,我到了这里最牛的大学。阳光微风都很好,我碰到了一个女孩子,像一团火,连走路都好像是跳着的,脸上永远带着爽朗的笑容,还有说话永远都是高高的嗓门,很远都能听到。可是她到底哪里吸引我呢?是那种生命的热情、生命的光辉吗?她像一股电流,冲击着我的生命,也住进了我的心里。 九月十号”。
“我又看到她了,原来是我们班的,上天垂怜,竟然让她离我如此之近。她叫谢雨,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雨天也可以那么美好。 九月十一号”。
…………
谢雨一页页的翻着,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身边。无论她参加校内校外的活动,孟言都一直在不远处支持着她,怪不得搞活动大家买不到饭,可她去总是会有,怪不得每次搞革命活动总有声音会提醒他们……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号召力强大,吸引着身边的正直人士,也相信自己因为人品好,所以不会遇到那么多困难。
谢雨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吓懵了,一时不知如何。
“不对,那孟言到底会怎么样?”谢雨哭喊着问胡瑞。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碰到一个真心实意对待他的人,她不想就这样匆忙结束,不,那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理应去关心他……谢雨彻底乱了。
胡瑞凝重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模糊着视线。
“也许,明天会是个好天,晚上你看看星空,看有没有一颗特别特别闪亮的星星对着你发光。这是孟言让我告诉你的,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守护他一生的挚爱。”胡瑞抽泣道。
“什么?”一口鲜红的血喷在了前方的座椅上,谢雨闭上眼睛,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