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的头像又出现了红点,我知道她又遇见着难题了。
还是客客气气的开头,问我忙不忙。虽然从互加微信开始就如此,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开头,十年来的情谊还是没能化开她那颗紧缩的心。但出于对她的同情,我从来没有点破对此的不满。
“怎么了?”
“前面心情有点糟糕,想找你聊,现在好多了,很多事自己突然想明白了。”
每次看到这样的回答,就知道这必定是没想明白的。
“别鸡汤式的想明白啊,不然只会更累。还有,别和自己讲道理,这个很痛苦,只会越来越失去自我。”
果不其然,她回答道:“现在顶多纠结一下。”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事情很简单,她打了一个暑期工,计划过些天去北京玩。结果好巧不巧,远在甘肃的爷爷生病了,所以就犹豫去不去北京。
我明白,她觉得此时去北京就是对爷爷的不孝,但我更清楚,如果在辽宁上学的她放过了这次机会,很可能就是永远的错过。一方面,她今年就要毕业了,之后就是回新疆找工作,结婚,生子,好像程序一样确定;另一方面,她是个又乖又孝顺的孩子,如果不去,挣得钱妥妥的就成了后面的生活费。
出于此,我劝她别错过这次机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能因为家人病了就错过自己的机会。再说了,爷爷病了,除了打个电话问问,她做不了什么,她背负的就是乖和孝压在她身上的不可以而已。
“那不行,我怕他们知道。”
“不发朋友圈,你不说,谁会知道。”
“家里知道我想去,万一问了呢?”
“钱丢了,没去成。”如果面对面,我说这句话的语气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但还不至于生气。但是看到她的回答,我才意识到生气的必要都没有。
“但愿他们别问,问了我瞒不住的。”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找我说说心里委屈,然后确认一下自己的决定而已。对话好像陡然泄了气的球,没了情趣,只剩下皱巴巴的表面,尬聊了几句就说了晚安。
头重重的砸在了枕头上,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见秀秀样子。婚礼场上一群孩子在舅舅家的门口你追我逐,刚放学的我扔下车就冲进屋子里放书包,准备混迹于那群孩子中,那时候我已经初中了。就这样猛头猛脑的看见了坐在炕边的秀秀。那时的她不过七八岁,却有着同龄孩子少有的乖巧和懂事,隐约的我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和冲撞。经过表姐的介绍,才知道她是表姐婆家那边的亲戚。
之后再见,已是过了十年。她依旧安安静静温温柔柔,说话依旧轻声细语。但不同的是,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她不曾有过的苦难。
原来,住宿的高中生活让她成了家里的负担,再加上学习不理想,更是引起了诸多的责难。家里并不想让她上高中,只想她初中毕业上个中专,找份工作。
可是梦想只是轻轻地撩拨了她的心,却没有作永久的停留。秀秀并不是聪明的孩子,老实,乖,好,听话是她的标配,这延伸到学习就变成了死学。小学的她凭借着这份自我的要求获得了老师和学生的喜欢,可是上了高中,只有努力是不行的。于是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的眼泪,体会着她的委屈,却从没人想过要为她做点什么。
谈话在秀秀母亲的呼喊中结束了,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要了我的微信背起书包就走了。后来因为在表姐家住了一段时间,我才对秀秀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秀秀生活在一个有名望却很困难的家庭里,父亲年轻时受的苦少,现在更是干不了什么,家里所有的农活,家务基本上靠着秀秀的妈。作为长女,自然从小体会着母亲的艰辛与苦难,所以她格外的孝顺,格外的想给父母减轻负担,至少不要因为自己的事麻烦父母。所以从学前班开始,她就是老师的好助手,班级的好代表。她不会因为自己不想做而拒绝,她可以忍受学校里难吃的饭菜,可以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一直到大学,也可以忍耐先干家务后写作业的每个夜晚。
但是秀秀这种乖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除了那一声“好”。老师喜欢她仅仅是因为她能帮自己,而不是秀秀能成为她的骄傲。身边的人说她好,仅仅是因为她的乖,好回去骂自己的孩子,最打击她的还是父亲对妹妹的偏爱。尽管才初中的妹妹已经开始学会夜不归宿;尽管妹妹从来不穿别人剩下的衣服,还偷着化妆;尽管妹妹从不帮着做家务;尽管妹妹的零钱始终比她多,但父亲还是用亲爱的眼神看着妹妹,好像只有妹妹才是他的掌上明珠,好像只有妹妹能实现他未曾实现的愿望。秀秀最怕父亲因为自己做错事情而投来的冷眼,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鄙夷总会将她无意却无情的淹没。秀秀挣扎着,变得更加听话,更加具有自我牺牲的倾向,甚至常常觉得家里的不幸都是因为自己。渐渐的注入秀秀内心的无助和孤独越来越多,她小心翼翼应对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常常将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她失去了自己的主见,没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并且产生了选择困难症,甚至做个简单的决定都需要别人帮她确认。
可是在内心角落里,秀秀的自我意识还在挣扎着,她知道自己受了委屈,知道自己过的很辛苦,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并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在自我的挣扎和撕裂之下,秀秀变的很脆弱,很胆小,好像针尖儿上的水晶球,一步步艰难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我们在别人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无奈与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