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家小主子吧

后知后觉的我们，也是后来才发现，鸡块离开的那天晚上正好是西方传统鬼节万圣节的前夜。

第二天早上是周日，一觉醒来天光已亮，叫鸡块它不响，通过敞着的房门看到它斜斜躺在客厅地板的软垫上，走近一看身子已经半僵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着，身体尚有余温，只是任谁去触摸都知道那已经是一具驱壳了。

我俩都绷着没说话，其实我俩平时也这样，说话很少，搭手处理着后事——这个要重新收纳起来了，那个要清洗一下，把水盆食盆一个个洗了，把猫砂盆的砂倒出来，把砂盆从内到外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一遍。最后把毛孩子装入了一只大大的厚厚的帆布袋，以便送去火化。

我觉得我俩不能说话，总不能说和这无关的话吧，可有关的话一出口一定会哭，或者一个把另一个带哭。成年人习惯彼此克制。干完这些两人分别洗漱，借着洗脸，我终于和泪于水……不知道老公有没有也用这种方式哭，总之感觉我俩都洗了好久好久。早饭时，老公在手机上建了个文件夹，把所有鸡块的照片存到了一块；我把自己手机里的也发给他，有一张是他午睡时鸡块像一条毯子一样趴在它胸前，他说”啊这张……“，最终没有说下去。

鸡块来我家已是多年。当年它的前主人，一个非常善良的在上海打拼的失恋女孩，把它，这只与男友相爱时一同养大的猫给了我们，附带着皇家猫粮、猫砂、猫盆、玩具，行李包，分文不取。老公说这可算得上是厚厚的嫁妆了！从此小公主鸡块成了我家的小主子。更幸运的是，对很多猫过敏的我，对鸡块一点都不过敏，亲亲抱抱都没有问题。

在与鸡块生活的这些年里，我们无数次感谢这对曾经的恋人，他们一定是很恩爱的，所以鸡块一直在特别温暖特别宠溺的环境下长大，爱所有的人，信任所有的人。我养猫近30年，大多从奶猫抱来养起，从未见过像鸡块这样脾气好亲近人的猫。有一次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婴儿在小时候常被亲人抱紧、亲昵的话，长大会更有安全感。于是我想鸡块小时候一定经常被这对恋人紧抱，温柔地摸头，给了它对人间最初的好印象。

鸡块很快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把我们当成了亲人，人在哪它靠哪，非贴着你不可。都说猫是主子，对人爱理不理，但鸡块显然认为自己是个孩子，猫的傲娇在它大打折扣，它毫不掩饰它就是爱我们，信赖我们，甚至有点讨好我们，以至于老公说它是小狗附体；偶尔犯点小错我们声音一大，立马怂的一动不动，然后逮到机会就过来蹭脑袋，好像希望把你怒气蹭掉一样。

老公不止一次说，也许我们再也不可能养到这么乖巧的猫了，它就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优秀，几乎挑不出毛病。本来我想再养一只作伴，老公也说鸡块这么可爱还是等它养老送终后再做考虑吧。我们盘算着那至少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那时我们也老了。只是没想到幸福时光如此短暂。

鸡块其实不是一下子走的，它病过一次，被救治了，当时我都不得不感慨猫有九条命。从那次之后它还爱上了吃猫罐头，对猫粮不再有兴趣，于是老公买了好大一箱，各种品种各种口味，小主子要吃老公总是马上给买。但好景不长，在养胖回原来那样没多久，它突然就又不吃了并急速瘦下来。

这一次它是真的什么都不主动吃，后期我们天天一个抱着一个用滴管喂奶喂药；它吃得越来越勉强，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希望不要再喂了，只想静静地离开。气力一天天衰弱下去。在这段漫长的临终护理期，我曾想过猫的九条命似乎对它有时候是一种负担，它拒绝吃喝想快点磨掉这些顽强的命，得个安乐的死，但作为人我们却做不到不给它医治和喂养。好在它一直很乖，没有让我们为自己的强行喂养背负太多负担，后期它因为吃得极少已经没有大便了，但它懂得要吐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进猫砂盆。直到最后一天也没有过随地拉吐，一直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还香香的。

今天是它离世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惯例是我先到家，开启房门的那一刻我习惯性地叫”鸡块“，但马上意识到它不在了。那种失落，那种心里上不能承受的空荡荡，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才好，上千天的招呼就像日本人进门时的那句”我回来了“，即使家里没人。只是我们习惯了……

放下包，家中的厨房移门在老公上班前被他锁上了，锁门以前是为了防止鸡块跳上灶台有危险，现在已是多余，只是我们习惯了……

走进书房开灯，总是抬头先看书柜顶上有没有它，它总喜欢躲在我们码放在书柜顶上的快递盒子间睡觉，老公叫它”上天猫“，但它不可能在哪里了，只是我们习惯了……

过了一会老公也下班回来了，他开门边换鞋边叹了口气，他说你知道吗我刚才开门那一瞬间感觉还是听到了鸡块的叫声。对，即使是临终前的那天老公开门回家时鸡块仍然挣扎在门口叫他。但现在是真的没有那个声音了，我们幻听，只是我们习惯了……

怎样的陪伴才算长呢？很多习惯在不经意间养成，没了这个可爱的毛孩子，处处充满了不习惯。

欧洲传统上认为万圣节前夜是灵异世界最接近人间的时间，亡灵们会在这天集体出没，如果真是这样，那鸡块走得一定不孤单，兴许还能重逢它的亲人。

我不信教，也不怎么相信、或者说不敢去相信亡灵之类的传说。我只希望——

鸡块来此一生，从未对人间有过失望，带着眷恋和美好的记忆离开。

但若真有神灵，愿这个可爱的毛孩子偶尔来我梦里撒娇。

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