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杂感

        这两日有些闷热，下午风力大作，从热腾腾的气流中，似乎嗅到了夏日的气息。翻开手机里的日历，这才发觉明日就是春分了。古书上说：春分者，春之半也，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依此看来，看来天气要有个大的转变了。

      下午课外活动，和几个同事打了场篮球。球场上挥汗如雨，畅快自如，仿佛找回了大学时代的青春。从球场上，我窥见了自己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好胜心。

        从前，性格是偏执的，容易冲动，经过几年的沉淀，我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改变情性，但从与身边人的相处中，我才意识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的深刻之处，根植于骨子里的缺点，不是靠读几本书，写几篇文章反思一下就能祛除的。

      王阳明说的“人须在事上磨，方能静亦定，动亦定”，此言自是修炼改善之要诀，面对俗世爱欲，若要做到内心如如不定，波澜不惊，诚如苏东坡所言的“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境界，绝不仅是一本书，或是他人的几句话能达到的。需要的是“在事上磨”，不断地磨练，不断地把经验内化，深入骨髓，方能弥补缺点。

      我相信苏东坡做到了，他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诬陷，亲人相继辞世，几度处于死亡边缘，一生几度遭受贬谪，飘泊沦落他乡，黄州、杭州、颍州、儋州等都有他的足迹。他让荒蛮变成文明，绝望变成享受。留下了“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反被无情恼”的多情；“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深情；“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的豁达；“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气；“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超脱……

        他活泼可爱，豁达随性，洒脱从容，自信成熟。

      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中的那段话评价的恰到好处：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颜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勃郁的豪情发过了酵，尖利的山风收住了劲，湍急的细流汇成了湖。我相信苏东坡成熟了，觉悟了，活出了自我。

      黄昏后，狂风骤雨肆意撕扯着这闷热的空气，空中出现了蒙蒙的雾气，教学楼六楼的饮水机被狂风吹倒了，各楼层上被狂风扯断的横幅在空中舞着，像是风挥舞的爪子。学生躲在教室里，有的还探出了头，发出惊慌而又刺激的喊叫，他们借着暴风雨的肆虐，发泄着自己内心的学习压力，有的嘴里还喊着高尔基的那句富有战斗性的口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暴风雨尽情地释放着，舞动着，把这两日里的压抑闷热一扫而光。我的心也早就跟着躁动了，压抑了一些时日了，这压抑的感觉就好比这两日手心里出的汗，窝在手心里，黏糊糊的，握不紧拳头，集中不了精力，叫人痛快不得。

      暴风雨过后，天空被冲洗得愈发空灵，春夜此刻更加静谧，像一头刚发过狂，重又温顺了的母兽。春雷阵阵，仿若母兽疲累后的喘息。凉风习习，拂过我的面容，清扫了我肉体上的燥热，让我连日里躁动的内心获得了平静。

      夜色黑得纯净，包容了一切。我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思绪万千。

        我开始剖析自己的内心，反思自己内心躁动的原因，反省为何这颗心总是定不下来，容易受到事物的纷扰，外物的牵绊，贪嗔痴爱欲，无一不让我动心。

      思虑自身快到而立之年，未建筑尺寸功绩，前途渺茫，不可预知；德性浅薄，修身养性还只停留在口头之上，枉读了几本书，知与行之间判若云泥，我痛恨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可我自己就是一个。

      网上有句话说：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这句话其实暗合了孔子的那句话：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经过了“十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后，才有了后来的“从心所欲不逾矩”，我以为孔子是做到自我主宰，他获得了心灵的自由，或者用佛家的话说就是“极乐”。我想历史上很多圣人都做到了，老子、释迦牟尼、耶稣、穆罕默德、王阳明他们都做到了，都得到了真正的心灵极乐。

        我渴望了心灵上的从容与自由，但我自知我还做不到自我主宰，所以我会有苦恼，会有矛盾和挣扎。

      遇到别人的误解或是诽谤，我还总是急于解释或是争辩，内心里少不了产生怨恨与忧愁，说明我的德性浅薄；对于别人的评价，总还是能拨动我那虚荣的琴弦，在我的心头久久鸣响，难以散去；面对生活中的不公之处，我有时还会牢骚满地，抱怨满腔；面对他人的冷漠，我还常常会有失落之感，说明我对他人抱有了非分的期望。

        对于别人的责难与打击，我还是会自乱阵脚，慌忙中回击，我还不够宽容与从容；对于自己的少得可怜的，都称不上才华的东西，我竟还绞尽脑汁想着去卖弄，可见我是多么的肤浅；对于生活繁琐的一地鸡毛，我变得易怒、狭隘、暴躁，尤其是与妻子的相处，我知道对于婚姻我还不够成熟，也不够有担当；

        我有时候为了所谓的交际，我有时竟会说出一些令人恶心的、毫无意义的、讨好别人的话语，只为获得他人的好感，只为看起来活得更合群些，我想若是我看见自己谄媚的表情，一定会被恶心到心碎；我的脑海里有时竟会生出卑劣的念头，而我竟放任这邪念滋生，以完成脑海里的意淫，我的浩然正气都被驱赶进了欲望的深渊，多么可悲啊。

   

        我渴望孤独，渴望孤独的自由。周国平说：孤独可以检验一个人灵魂的深度。我宁愿直面自己的内心，与自己对话，也不愿意去做那些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合群。那些害怕独处的人，多是内心空虚，不敢直面自己的人，这样的人外表光鲜亮丽，风风火火，实则多么空虚悲哀。

        慢慢地，我也发觉到：灵魂的孤独是必然的，或许也是注定的，灵魂只能独行。哪怕是“高山流水”的伯牙和子期，也不能实现心灵上的绝对契合，我始终相信一切对别人的倾诉都是徒劳的，因为没有人能切身实地的理解你当时的心情。

        就如此刻，夜已深了，我坐在床上，直面自己的内心，我突然间觉得无比的轻松与自由，我享受夜的孤独，我也暂时获得了心灵的自由。我想起了自己从前写过的一首小诗，叫作《生活礼赞》，当时只道是寻常，日后嚼来倍有味。其中有两句自己颇为喜爱，特拿来为作为此文做结：

生活啊

我赞美你

平凡是你的主旋律

孤独是你的协奏曲

你叫我无声地演绎

你叫我平静地老去

（于二零一九年三月二十日作于泊仕庄园，时窗外春雷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