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和爸爸去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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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那天上午,我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老家。

回家前,我是这样安排两天假期的:带着父母和两个孩子去白洋淀转转,再一起去雄安市民服务中心玩玩。

中午到家,下午,爸爸就去玉米地里看刚刚播下的玉米,并排队浇水。结果爸爸排了夜里两三点钟浇地。

这把我的计划完全打乱,我打算第二天一早,趁着天气凉快,带爸妈去白洋淀的。爸爸夜里浇地,第二天上午怎么有精神去游玩?幸亏我没提前在旅行社或携程买门票。

种地,是爸爸一辈子的主业。虽然现在农村,尤其是我家附近,收入不再以种地为主,但地也依然要种。因为,对于爸爸这代新中国刚刚成立以后出生,经历过三年大饥荒的农村人来说,浪费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行为。

所以地不能荒着。租出去,租金不划算,况且,现在种地,已经基本实现了全机械化,那些边边角角的体力活,对于一辈子靠体力耕地的人而言,真的不算是劳动。所以,地还是要种的。而且,村里的二小叔、歪叔、宝山叔家,也都在种,有什么别的理由不种地呢?

爸爸是夜里三点起来去浇地的。我五点钟起床,想去给爸爸送饭,被妈妈拦住了。她去。我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们。

这样,我直到上午9点多钟爸爸回来,也没机会去地里看他一下。

午饭完毕,我们都想着让爸爸好好睡个午觉休息一下,可爸爸忽然接到歪叔的电话,问他浇不浇“菜园”的地。

爸爸马上起身就要去,我劝他睡会儿再去,爸爸不,他说,怕别人占了井,还要排队到夜里。

这样,他把塑料垄沟、铁锹收拾收拾,骑上他心爱的三轮车,顶着大太阳就出发了。

我随后也跟了过去。

我抄小路走。菜园是以前我们专门种菜的地,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巴掌大的地,用来种菜。菜园的地,都在村子外围,离家近。

小路两旁,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高大的树,都是我小时候的树。穿过邻居们不再居住的破宅前,那里有一片荒草地,已经密密麻麻地结满了蜘蛛网,半人高的草稞,居然白茫茫地,都让蜘蛛占地为营了。高高低低的蛛网,甚是壮观,我甚至想:难道这是“夏洛”的子子孙孙来这里定居了。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坑地。种满了杨树,小杨树林一大片绿色及阴凉,看上去很舒服。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常玩的地方。过了坑地的林子,就看到爸爸了。

他正在把塑料垄沟绑在出水口上。

然后把塑料垄沟一截截捯开,直铺到我家地头去。

出水口离我家很近。环望田野,这样的出水口,一排排,一列列,分布很密集。这是近几年惠民政策给农民的福利。出水口多,农民伯伯浇水,再也不用铺很长的垄沟到自家田地了。

我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浇地,我们常常跑前跑后帮忙。那时,水井少,离自家地远,浇地之前,要么修土垄沟,把水引到地头,要么铺塑料垄沟。浇一次地,要好至少两个劳动力,一个巡回转着看垄沟有没有漏,另一个,注意每畦的水有没有灌满浇透,随时改畦。

爸爸这次铺的塑料垄沟,不过二三百米。

除了引水到地头的塑料垄沟长一些,其余的都是两米左右一个,一共五六节,这样,浇完一个畦就可以撤一节,比以前方便多了。

我问爸爸:“现在没人借垄沟了吧。”

爸爸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说:“现在谁还借垄沟啊?!”

小时候,乡亲们都不富裕,那时浇地因为出水口少,长长要用好长好长的一大节垄沟,大家都互相借着用。

长长的一大卷塑料垄沟,无论是拎着铺,还是浇完地卷回去,都是很重的体力活。

爸爸垄沟铺好了,我跑过去帮他划卡,卡靠近智能电表,“吱”地一声,隆隆地水声就从深井里滚滚而出了。

这一切,都是我熟悉的,都是小时候的记忆:

大太阳底下,没有阴凉无处遁形的毛热感觉、隆隆的水声、还有那些看了那么多年,留下无数童年回忆的庄稼和野草。

水很快流到我家地头,清凉沁脾的井水,依然是小时候的感觉、小时候的记忆。

那时,我们常常趴在塑料垄沟漏掉的一个小口上,喝那里喷出来的一小柱清水。有的人家浇水,垄沟破很大一个圆洞,也没想到要去补一下,水压之下,小水柱喷的很高,那简直是孩子们最好的玩具。洗手洗脚,喝完水,还要在忽而改变方向的水柱旁跳来跳去,还可以去旁边的桃树园摘两个大桃子,洗了吃……

偶尔,还要踢两脚,滚一滚那不停过水的“大水龙”。

如今,桃园确实绝迹了。连乡间小路两旁的树也都被砍伐干净,一望无际的田野,暴露在太阳底下,明亮耀灼,热气醺人。

这种田野里的热,带着土地上蒸发起来的那么些潮,让人感觉周身黏腻腻地不舒服。很快,我的脚、手就被晒红了。我知道,褪去这层红,就是一层褐色。

爸爸妈妈从没告诉过我,要我好好学习,脱离农业生产,可我从小就深深地懂得。因为跟爸妈帮忙,我深深体会过在太阳热烤下无处遁形的难受感。无需她们多言,我自知要好好努力,考出农门。

反思我们现在的教育,很多路,还没让孩子走,就要苦口婆心告诉她们:“可别怎么样怎样,你要怎样怎样,不然怎样怎样。”

这种说教,跟亲身体验得出决心相比,多么聒噪又无力苍白。

虽说现在的种田和以前大不同,劳动量少了太多,可工作环境却总一样。爸爸就是那个种了一辈子田的人,对于这种种田的辛苦,他大概把它当成生命的一种味道,刻进了生命里。

每个人的生命,循着生活轨迹,都有特殊的味道,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代人一代人的生命,均有着不同的味道。

对于即将到来的雄安新区,村人们是向往的,但是将来,对于这种种田的味道,是否还会有一丝怀念呢?

一切准备就绪,大概用了15分钟左右,爸爸就让我回家,他在这儿守着。

我又晒又累,回家躺了大概一个小时,午睡起来再去看爸爸,他已经在收工了。

夜里熬了半宿,中午又没午休,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一个多钟头,我的爸爸,是那个典型的紫铜色的老父亲形象。

爸爸的形象,就是他这代人最底层典型的生活剪影,农忙时忙地,不忙时做点小买卖。

而我们这代人,最底层的生活剪影,就是富士康流水线上汗流浃背的身影。

我问爸爸:“你带水了吗?渴吗?”爸爸:“浇地怎么会渴?”

尽管我参与了一下爸爸日常劳动的一个片刻,但我的思维,还留在我既有生活的惯性里。我忘了,浇地是可以喝清凉的井水的啊。

我明白,帮爸爸这一点半点,其实只能是起个陪伴作用,他的生活,我最多能在经济上给予一些帮助,但是彻底改变他的生活方式,我还无力。

有多少人,能用自己的能力,改变祖辈的生活方式呢?

大多数普通人,还是和父母过着不同形态的生活,有着不同频的思考,在假期和重逢时和父母有着短暂的生活交集。

而生活的延续,时代的更帙,就靠着这相同中的点滴差异,一点点滚动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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