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蝉声雨一般浸满一整个夏天。
夏天是炎热的,也是火热的。植物茂密生长,昆虫、鸟儿尽情的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孩子们更不闲着,穿梭在林间、河沟,田野、树荫,好像烈日是他们的养料,越热,他们越是跑的欢实。
身穿黄色、红色、白色背心的我们,一人一把弹弓,又爬上了二层楼顶的平台。二层楼是家属院里最高的建筑,当时用作后勤的办公楼,紧挨着礼堂(食堂)。
楼顶贴着一层厚厚的油毛毡加沥青,上面再撒上细细的碎石,踩上去沙沙作响。平台四周是一圈半人高的护墙,我们当时从上面向下看时只能露出个小脑袋。
楼四周的大树都已高过了平台,有的已超出平台好几米。我们猫着腰,悄悄的接近每棵大树,握紧手里的弹弓,目标是树上的麻雀和蝉。
从平台上看树上的蝉近在咫尺。雄蝉喝足了树汁,张开透明的翼,翘起浑圆的屁股,唱着嘹亮的情歌,唱到高兴处,还从尾部射出一串串水珠,在烈日下分外的闪亮、耀眼。每只雄蝉的旁边都会有三两只雌的。
金色的阳光、碧绿的枝叶、树上的鸣蝉,那时是我百看不厌的优美画面。
这个时候,我们就一人负责一只,手起处,弹丸飞出,嗖 嗖嗖!几乎同时命中目标,蝉应声坠落。它们都成了家里养的鸡的小点心。
那时并没有怜悯之心,只是觉得好玩,还暗自赞叹自己的高超技能。大人也说禅是害虫,专吸树木的汁液,所以觉得自己像个小功臣。
弹丸是我们自制的,将粘土和成泥,揉成一个个比玻璃弹珠略小的泥丸,晾干后就可以用了,而且泥丸打在树枝上便会粉碎,不至于伤到人。
我们都是神弹手,在地上打树上的蝉也是百发百中,麻雀遇上我们也难逃厄运。
02
那时候麻雀并不多,可能是打的人太多,据说当时麻雀被归为四害之一。
我们玩弹弓都是选择大人午休的时间,因为被大人按在床上睡午觉也睡不着,等大人睡了,我们就一个个溜出来。中午也是一天里比较安静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的干扰。但是,中午又是太阳最毒的,我们一个个曝晒在太阳下,脑门儿像流油的鹅卵石,那时候也没有防晒霜,肩膀晒得一层层的脱皮,回家都少不了挨父母的臭骂。
虽然如此,我们仍然乐此不疲,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热。
03
晚上,小伙伴们聚在我家门前纳凉,一边谈论着蝉是从哪里来的。
突然,一个人喊了起来,说不知道什么东西爬在了他的脚上,我连忙进屋拿来手电筒,光柱下,一个泥牛一样的小东西在缓缓爬行。大人说那就是蝉的幼虫,俗称知了牛。
看到知了牛,我们兴奋异常,各自拿了手电迅速的开始了搜寻。
知了牛行动缓慢,可比用弹弓打轻松多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上有时有两三只。从此,每晚家属院内的树都会被我们搜寻一遍又一遍,一棵都不会落下。收获多的时候,一个人能捉到几十只呢。
后来我担心知了要被我们捉光了,可是整个夏天的蝉声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捉知了牛我们还掌握了一个小技巧,就是下过雨后寻找地面的小孔洞,用细树枝轻轻的一挑,如果小孔破掉,变成大洞,下面一定有一只知了牛,有时白天也能捉上几只。
04
有人用盐水将知了牛泡了,第二天用油炸了吃,我也吃过,很香的(罪过罪过!)。
因为对蝉的蜕变过程产生了兴趣,想一探究竟,于是拿了一只放在纱窗上。
它慢慢的向上爬,爬到一定高度就停了下来,然后是一段静静的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它的头部变大了,仔细看时才发现头部纵向裂了一道缝,蝉正慢慢的向外挣。
身体的大部分挣脱出来后,突然,它一个倒挂金钟,头朝下整个身体倒挂在壳子上,只有尾部还留在里面,我真害怕它掉出来。
刚钻出来的蝉软玉一般,像初生的婴儿新鲜柔软,翅膀还皱皱的蜷曲着,头部已完全是蝉的模样了。
再往后,蝉秀出了它的绝活,一个仰卧起坐加引体向上,将腿紧紧的抓牢空壳头部,然后艰难的把尾部拔出来。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遗漏了环节。
好像蝉脱壳时,开始和结尾很重要,中间环节轻松而潇洒。
整个蝉出壳以后,翅膀开始越来越大,直到完全伸展开来。一阵微风吹来,新蝉微微动了动,乳白色的翅开始变透明,这时,通体乳白的蝉如同出浴的仙女,洁净而美丽。
一觉醒来,发现透明的蝉蜕还紧紧的勾在纱窗上,蝉静静的呆在蝉蜕的一边,已经通体黑色。
05
蝉是个头较大的昆虫,仔细观看,发现蝉的头部有着对称的漂亮的花纹,好像别具匠心的人精心刻画出来的一般,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从此我对蝉生出了爱怜之心,再也没有杀过蝉了。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苏轼的这首碧桃春•初夏,将蝉点入了夏日景象,动静相宜,美不胜收。蝉是大千世界的一分子,也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自古入诗入画的蝉,与我们有着不解之缘。几年的暗无天日,换来几天的登枝高歌,短暂的蝉生一如短暂的人生,仿若启迪着我们珍惜当下。
新雨后的小院,蝉鸣再次替代了雨声,那是夏日里不可缺少的音符。万物生长,珍惜一花一木,珍爱生命。
没有蝉声的夏该多么的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