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南之地,雪原。
白芒一片,连天空都是澄澈的洁白。
雪花飘落,如蝶翩跹。如果没有极度的寒冷,这里或许会是极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但是千百年来,这里始终少有人问津。
民间流传着一个关于雪原的故事,据说在雪原深处,存在一道深渊,其中住着一条白蛇,能降下九天雷霆,凡是踏足雪原的外来者,都将受到它的制裁。但却不知真假。
这个传说没有答案,因为进入雪原的凡人,都死了——因为不曾有人出来过。
但那是凡人的世界。
在修行界,这个传说是有答案的。
的确有一条白蛇,而且的确能掌控雷霆。
但没人愿意去招惹,因为惹不起。
于是大雪依旧下,掩埋了一层又一层的真相。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只有冰与雪相伴,没有温度,也没有所谓的生死。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这是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而且是两个人。
朦胧的风雪里,隐隐约约的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没有颤抖,只有稳定。风雪迅速掩埋了两人的脚印,但若是去仔细测量的话,便能惊奇的发现,这些脚印的距离甚至是深度都完全相同。在刺骨冽风中行走,还要保持这样精准的步伐,不是正常人,或者说不是正常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因为这是对自身肉体的一种掌控,并且已到了极高的境界。
走在前方的,是一位青年。没有所谓的貂皮大衣,只是简单甚至破陋的粗布短衣。长发随意的扎起,脸庞如刀刻般棱角分明,透出难言的冷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如冰山寒彻。双眼如炬,隐约有雷霆闪现,深处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沧桑流转。他很平静的走在前面,任由风刀雪剑临身肆虐,赤足踏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年身后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是一个少年。他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稚嫩的脸庞上透着认真,双眼微眯。随着呼吸,口中呼出一团白气,在空中化作冰晶。他赤裸着上身,皮肤被风雪刮得通红。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定如山,未变分毫。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这冰雪世界里,仿佛尘埃,似随时会被漫天冰雪所湮没。
许是这片澄澈的天地觉得遭到了亵渎,两人周围的风雪逐渐汇聚,凝实,最终化为一道庞大的巨影,如山丘突显。狂舞的冰雪在一刹那静止,仿佛时间的长河被斩断。
少年止步,抬头仰望。嘴角露出一丝兴奋的微笑,战意从眼眸深处汹涌而出,双膝微屈,便欲弹射而起。
青年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步伐,连头也没抬,只是眼角有一丝雷霆溢出,摄人心魄。
一道紫光刺破天际,将庞然巨影一穿而过,空中只余下一道极淡的痕迹。
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巨影的身形开始片片凋零,最终又重归风雪的怀抱,没有哀鸣。
这是风雪巨灵。在民间的传说中,它是雪原深处那条白蛇的侍从,终生守护在这片雪原中,恪尽职守,甘愿奉献灵魂。相传这些巨灵的前世就是那些擅闯雪原的无知者,被白蛇慑服,奴役终生。
但在修行界,这只是一种灵气场域受到外物扰动后的自然现象,虽然少见,但并不足为奇。
“那是我的。”少年望着前方已有些被风雪遮掩的身影,略有不满道。
“你太慢。”青年的声调没有起伏,脚步依旧平稳,不曾停留等待,“走。”
少年很快平静下来,又恢复了认真的神情,脚步迈出,跟上青年的步伐。
随着两人的行走,风雪渐渐消了它的身形,原本洁白如雪的天空也出现了湛蓝的色彩。积雪逐渐变薄,踩下去能看见黑色土壤的影子。有只雪鼹从土里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张望四周,远远看见两人的身影,吱吱的叫了两声,又躲了回去。
周围的一切都在说明,这里已经是雪原的边缘地带。
单调枯燥的行走,可以使一个人疯狂。但青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少年甚至还乐在其中。
与青年不同的是,少年想要长久的保持这种稳定不变的状态,是一项艰巨的挑战。从雪原深处直到边缘地带,一连半个月不曾停步,即便是修行者,在面对雪原的刺风冽雪时,也难以保持这样的状态如此之久。
何况只是一个少年。
但他却很认真的做到了。
他们已经到了雪原的边界。那是一片针叶林,将雪原与外界隔离。云母杉的树梢与天相接,一株株古树如军队列阵,挺拔如峰。雾气氤氲,缓慢浮动,将整片森林拥入怀中,掩去了这里的真实面容。
青年停在了针叶林的边缘,闭目:“休息。”
少年停在青年的身后,听到“休息”二字后,整具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带着轻微的颤抖。他一屁股做到雪地上,抓了一把雪润了润口,然后便倒下睡去,堪称神速。
极南之地没有黑夜,正如北苍天的极北之地没有白昼。所以当少年睡醒时,天空依旧是湛蓝与洁白相衬,始终如一。
“接下来去哪儿?”少年站起已恢复过来的身体,问道。
“接一个人。”青年睁开双眼,脚步迈出,踏入了针叶林中,“跟上。”
少年还没来得及问是谁,青年的身影就已经快要隐没在雾中了,于是他只能先跟上。
两人的身影迅速被白雾吞噬。风雪依旧下,两人留下的所有痕迹,都逐渐被白雪覆盖,直至消失于无形。
森林里的地形不再像雪原中那样平坦,而是时起时伏,但对于两人来说,完全是如履平地。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少年却发现,青年走的路似乎并不是直线。
当初他们进入这里的时候,完全是取直入雪原,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我们不出去吗?”少年微微皱眉,疑惑道。
“人在林里。”青年的话依旧简洁,能短则短,“躲起来了。”
少年不再说话,反正他只需跟着就行。
又是半个时辰,白雾依旧浓稠,整片森林都是云母杉,因此不论走到哪里都给人似曾相识之感。但少年没有感到不耐,因为他会将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看做是一场修行,所以他仍旧很认真。
青年突然停下,于是少年也停下。
这里是一处山丘,他们正站在山丘脚下。此刻青年站定,只是目光冷冽的看着这座山丘,神色平静。
少年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向这座山丘,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既然青年停了下来,那么自然就有古怪。
很快,少年就感受到了异样。
“热。”
这里是贴近极南之地的针叶林,白雾蒸腾,幽深湿冷,自然与“热”搭不上关系。
但赤裸着上身的少年却说“热”。
这里的确很冷,但青年依旧点了点头,眼眸中开始有霆光泛现。
或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眼前的山丘没有等到青年的眼角泛出雷光,便开始自我消隐,展露出了它的真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