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

人生就像一辆飞奔疾驰的列车，今生遇见的那些鲜活的生命，来生不知还能否再见。每日上下班在地铁里所见到的生活百态，一张张熟悉却没有生活交集的面孔，比肩后我们又擦肩。

一次我在地铁里面看到了一位步履维艰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手里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小拉车，小拉车上面绑住一个塞满空矿泉水瓶的大号塑料袋，孱弱瘦小的身体加上比月亮还要弯的驼背，我耐不住想要去保护。于是我径直走到老奶奶的身旁，弯下腰来对她说："您需要帮忙吗?"老奶奶停下来抬起头看向我："我的家出地铁就到了，不用不用...这么晚了，姑娘你一个人吗?住在哪里呀？"老奶奶虽然外表孱弱，但说起话来眼神坚定，声如洪钟，眉宇间像极了我的奶奶，连口音也是一模一样。本来想过来关心帮忙，却反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我赶忙回答她不用担心，我也很快就到家了。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远离我的视野，真想再多说几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我的内心暗流涌动。

萍水相逢到擦肩而过，余生也许没有再见的机缘但彼时留下的余温却源远流长。虽然我只是路过她晚年生活的一瞥，但就像我的奶奶一样给予我的影响与温暖，可以照亮我回家的路。

90年代，常年在山东生活的奶奶来到我们在东北的家，我清晰的记得那一年他74岁。

奶奶一口原汁原味的山东口音，那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家里突然多了一位每天早起做早饭的奶奶，从陌生到熟悉，家里其乐融融。奶奶最喜欢做的早餐是面糊糊，用白面熬的粥，吃起来没什么味道，但口感清爽丝滑。奶奶回山东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清白的早餐。人生如果自始至终可以做到清清白白，谈何容易。

冰天雪地，北风呼啸的冬天里，奶奶那时候还裹小脚，三寸金莲，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一次在院子里拾柴火时不小心摔倒，四脚朝天。这一幕恰巧被刚放学的我撞见，奶奶起身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告诉你爸爸。

那时候我和奶奶一起住，亲戚朋友来探望时都会带一些水果零食。记得那时候我最爱吃双汇火腿肠。奶奶都舍不得吃，全部留给我。

奶奶在我家住了一年就嚷着要回山东，理由是她年事已高，倘若哪天有了不测，一定要和爷爷葬在一起。于是从天而降的奶奶突然有一天在我年少的生活里人间蒸发了。说是不想影响我学习，连走了都没有打招呼。再后来没几年，奶奶重病去世，爸爸一个人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听说在她生命的最后那些日子里，恍惚间在进食的时候，还记得火腿肠，说甜甜爱吃，给她留着。

奶奶一家农民出身，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后带着孩子们乞讨要饭。人穷志不穷，大伯长大后成为人民教师，二伯19岁那年为了救落井儿童去世。然而我爸当年不想上学，被奶奶拿着棍子满街追打也不去，理由是要饭好，全家能有饭吃。

物换星移几度秋，时过境迁谁人知。在物质生活水涨船高的今天，还有几人能读懂地铁老奶奶的心智，她和我的奶奶一样，不因年龄而出卖自己的人格，靠自己的双手经营自己的清白人生，付出自己的汗水与光芒，让别人的人生之路更加宽广与温润。

愿她们的人性之光，能够照亮你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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