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湖在哪里?”
坐在柜台后的中年男人并没有着急回答,他低着头在摆弄着桌子上的小玩意。
“大叔!”我不耐烦的催促着。
“东边。”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他粗哑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略显随意地用他那粗犷的手往东方一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向石板街道的尽头,仿佛真的隐隐约约泛起水雾。
我不再多废话,转身向东方走去。摩西大叔的话是值得相信的,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就像相信自己今晚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我本可以更相信他一些的,如果不是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找到那片满溢着希望的湖面的话。
今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着希望回来。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到了小镇的边缘。
这镇子确实太小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森林。
我嗅到了湖的气味。
虽然这样的场景已发生过许多次,可我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向着那片晶莹的水域飞奔过去。
站在岸和湖面的分界线,我大口的喘息着,这绝非因为劳累,而恰是因为舒适,从身体到精神极度的舒适。
我小心翼翼地俯身,缓缓地将指尖贴近那过分平静光滑的湖面,在即将接触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要坠入湖中一般。
还好有风吹过,让我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毕竟我的勇气已经不足以支持我的手指向下移动哪怕是一丝一毫了。
我长舒一口气,将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飞快的脱下,叠放在一旁,纵身一跃,现在我在水中了。
今天的水流的波动似乎有些异样。
我不停地向下潜,迎面而来的水流冲的我几乎睁不开眼,偶尔有游鱼从我的脊背上掠过,留下一阵滑腻的触感。我间或回头向上看,当那块模糊的光斑只有傍晚夕阳下落到只剩三分之一时的暗淡光芒时,我找到了那块大岩石,和岩石下闪耀着光泽的蚌珠。
我向着头顶的水面冲出,用双手拨开水流,鱼跃到空气之中,巨大的水花惊起了两旁的水鸟。
我看着飞向上空的水鸟,在心底默默的说了声抱歉,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随即向打哈切一样眯起双眼,张大嘴巴,让清新而甘甜的晚风灌进我的肺里,再蔓延到全身各处。
活着真好,我这样想着。
我翻身上岸,并不着急穿上衣服,找了块光滑平坦的岩石坐下,我知道我最好在天黑之前赶回小镇,但我还是要尝试记住这片湖周围的地形。
虽然每次走出森林之后,记忆都会模糊,连带着消失的还有我做的各种标记,但我还是紧锁眉头,缓缓扫过这湖面和湖面背后斜阳正在坠入的山谷。
在穿衣服时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画面,短暂地清晰后随即又消逝,像是蹩脚的摄影师把镜头一味地拉近、放大,直至虚无。
将这脆弱又宝贵的珍珠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裹内层塞满棉花的布袋里,再将内层和外层的麻绳拉紧,我甩了甩头上或许夹杂着汗水的湖水,走到路口,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湖面,夕阳将它染成橘红。
水鸟一边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一边注视着我的身影消隐在密林深处。
我叫弗兰克,今年17岁,以捕珠为生。
我朝着摩西大叔的小店走去,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捂住自己的布袋,随即又笑了起来,自己这举动也实在有些多余。虽然已是深夜,可是在这小镇里,又哪会有什么值得自己防范的东西呢?
可是突然间,从路旁的草丛里窜出一个敏捷的身影,它的动作太快,我甚至都分辨不清它的形状。
糟糕。
我左手下意识的想要抓紧自己的包裹,可是只揪住了绑住包裹口的粗麻线,令人惊奇的是包裹里的物品并没有散落。我根本看不清来人的动作,但还是努力想要拦住那个要离去的身影,只感觉眼前一阵风吹过,回过神来,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并没有太过生气,只是有些沮丧,那个包裹陪了我好久,一直结实耐用。
空气中好像漂浮着淡淡的香气,我摇了摇脑袋,继续向大叔的杂货店走去。
我从衣服的内兜里把珍珠轻轻地捧出来,交到大叔的手里。趁着大叔眯缝着双眼检视的时候,我心有余悸地扭头向后方看去,街道如往常一样空空荡荡,我却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那深黑的街道深处窜出来,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它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不同的情绪在心里交织,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期待还是畏惧。
”咳咳“,摩西大叔的两声轻咳把我从思绪中唤醒,我立刻抬头望向他,急切地问着:”怎么样,这颗珠子能值多少钱?“
”从成色上来说,这颗珍珠并不太出众,虽然形状圆润,没有瑕疵,但是光泽暗淡,个头也不大,顶多算件二流货色。“
摩西大叔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头就沮丧地垂了下来,什么嘛,明明是自己在水下见过的最大最精美的蚌壳了,怎么会只是一件次品呢?
大叔看出了我的沮丧,嘿嘿笑了两下,”不过嘛,你小子也不用太难过,我刚才仔细地查看了这颗珠子,你看它的内部,有一个特殊的图案,如果不是你亲自从湖底打捞上来,我一定会以为这是人工制作的小玩意来诓我老爷子的。“
我好奇地盯着那颗被摩西大叔放在支架上的珍珠,尽管已经很费劲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还是没有看到图案在哪里。
“大叔,你唬我呢吧?这珠子成色不好我倒是看出来了,可是哪里有图案啊?“
大叔随手把桌上的灯关掉,桌上的珍珠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这次我终于看清了,在那珠子中心,光影变幻,仿佛有一个少女飘荡在其中。
“小鬼头,我不能骗你,我即使把杂货店都转给你,也抵不上这颗珍珠的价值。”
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无价之宝。”
大叔盯着珍珠散发出的闪烁的光芒,仿佛是喃喃自语道。
站在风车的瞭望台上,我默默注视着商会的那几辆马车缓缓地驶离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镇。
“小鬼头,想啥呢!”
摩西大叔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扭头冲他笑了笑:“没想啥”。
“哼哼,别蒙我这个老头子了,你心里想啥我还能不知道嘛,这家商会不识货,财力也不够,买不下来也是正常。别急,酒香不怕巷子深,过两天蝶梦商会的人会过来,那可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大商会,品相这么好的宝贝,肯定可以出手的。”
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从刚才谈判的时候就开始了,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我心里敲打着什么。
我用力甩了甩头头,把“我不卖了”几个字从喉咙口甩开,我可没有任性的资格。
上次的珍珠卖了个好价钱,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但是出于习惯,我还是哼着小曲向大叔的小店走去。
“今天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当听到大叔把这句话说出来,我的内心是错愕而茫然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但随即我的疑问被惊恐所取代,因为我一瞬间明白了这意味这什么。
孕育着珍珠的湖水,也不是一直都有的。
那是几年之前,我却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情景。
那时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进入村子周围的森林里采集草药,把草药捣成糊状,放在屋子外面晾干,然后带到村长家里去,一斤草药四文铜钱,这是我唯一的生活来源。
一次在森林里采集草药的时候,我与一只眼里冒着绿光的野狼四目相对,不记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或带上了什么,我浑身汗毛耸立的同时不要命地向前狂奔。
我隐约地记得自己摔了无数跤后慌不择路地跳进了一片陌生的湖水里,但是后面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走出森林的时候,手里拿着一颗宝贵的珍珠,庆幸着死里逃生的同时,我懵懵懂懂地找到村口买杂货的大叔。
“嘿,也许我的这个能派上用场了。”大叔在他布满灰尘的箱子里翻找着,最后找出一个嘀嗒乱响得探测器。
从那以后,每天向大叔询问湖的方位就成了我的习惯。
“对了,这是给你的钱。”大叔随手把一个钱袋扔了过来,我赶忙张开双手接住,颠了颠重量,抬头用眼神发出疑问。
“不用盯着我看,这是金币,扣除百分之三十的佣金,剩下的钱一分也没有少你的。”大叔头也不抬,我却注意到大叔身后的货架,空空如也。
“你...你被洗劫了?”我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叔没急着答话,打开了旁边精致的匣子,从里边拿出了一枚小巧而精致的戒指。
“你就把自己的家底掏空,换了枚戒指?”我看着大叔擦拭戒指的动作,内心一阵抽搐。
“拿着你的钱走吧,反正你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我这儿了。”
是啊,找不到湖也找不到珍珠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木屋,就在我打开门的一霎那,一个橙色的物体向我的身上扑来。
我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和闪躲的机会,只听轰隆一声,自己的背部传来触地的剧痛,我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我把视线从天花板移到胸前,只看到有着橙色长发的少女低着头,用她的小手在我的衣服口袋和身上摸索着。
它,不,她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像看到了一只在田野间奔跑的小鹿。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语可就不怎么友好了。
“说,你把我的珠子藏到哪里去了!?"
"我没拿你的珠子。”虽然我对很多东西产生过拥有的愿望,但我从不拿别人的东西。
“呵,还说你没拿,能进入我家的,除了你,还有谁,你还在这儿抵赖!”
“我说没拿就没拿,除了大叔,我就从没去过别人的家,更不知道你家在哪,你丢了珠子到别地方找去,我还丢了布袋呢。”
少女气的涨红了脸,我不禁怀疑只要自己戳一下,她的脸蛋就会像气球一样炸开。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布袋,我认出了那是我的布袋,正要涌上失而复得的欣喜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我的眼前一黑,随后脸上火辣辣的烧灼感告诉了我,这布袋甩在了我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着镜子里覆盖着鲜红巴掌印的脸颊,欲哭无泪。
“哼,不知道是谁每周都要来我的林子里折腾一番,这就当是给我的补偿吧。”我扭头看向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的少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心虚似的缩了缩脑袋,撇了撇嘴,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打。”
在一番夹杂着争吵的交流过后,我总算弄清楚了情况,她叫菲琳娜,是我经常去的那片森林的守护者,用她的话说,我就是每周拜访一次的不速之客。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她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双手做出祈求的动作,见鬼,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损失了一项收入来源,去其他的森林打猎也是一样的,虽然累一点,但也总能养活自己,大不了我把卖珍珠的钱还给她就是了,她还打了我一巴掌,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打定主意不招惹这些与自己的生计无关的事情,转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可是,真的扯平了吗?
把她的珍珠给拿走的,是我;把她的珍珠给卖掉的,是我;把她的湖给弄丢的,是我。这一切的源头是我,她只不过是我行为的受害者而已,而我却让她无家可归。
我的步子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终于,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扭头向身后看去。
她那盈满泪水的双眼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用力的冲我挥了挥手。
我走到她面前,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说到,“走吧,我想想办法。”
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
天哪,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着身旁的菲琳娜,再扭头看看前边赶车的大叔,听着他们热络的对话,不由得有了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就在刚才,我带着菲琳娜找到了大叔,把事情的经过向大叔说了一遍。
大叔先是做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又用他的浑厚的嗓音补充道。
”对了,前天我把珍珠交给他们,听到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说是要去北边的都城,我们只要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守在城门之前,就可以截住他们,要回珠子了。“
于是,我就坐上了这架马车。
虽然我很高兴有大叔这个帮手,但是,喂,你为什么会是一个话痨啊,我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除了交易物品的时候,你可是多说一句话就像是要命一样。不知道大叔又说了一个什么笑话,把菲琳娜逗得哈哈大笑,而我气鼓鼓的坐在一旁,看向窗外的风景。
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的袖子,我转过身去,菲琳娜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谢谢你啦,陪我一起找我的珍珠。”
就这样被菲琳娜注视着,我不由得有些窘迫起来。
我把肩上用藤蔓捆着的树枝扔在地下,大叔和菲琳娜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把包裹从腰上解下,当作枕头,躺下身来看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就在我百无聊赖,迷迷糊糊的时候,菲琳娜和大叔却在森林里进行着愉快的交谈。
“小姑娘,你既然是森林守护者,那你应该有精灵的加护和传承吧。”大叔似乎是讲腻了他年轻时的趣事,转而询问起菲琳娜的身世。
“是的,我有操控风的力量。”菲琳娜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凭空悬浮了起来。
“喔,小姑娘厉害哦,怪不得...”大叔称赞的话音还未落,菲琳娜却像是一下子被重拳击中了一般,从空中坠落了下来,大叔赶忙走上前去,查看菲琳娜的状况。
“小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菲琳娜无力地摆了摆手,谢绝了大叔的搀扶,向一旁挪动了两下,靠在了树干上。
“上次那伙人来的时候,刚好是我的虚弱期,要不然,也不会...”
“抱歉,我们精灵一族虽然有着人类无可比拟的力量,可是,那颗珍珠,就是我力量的源头。”菲琳娜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力量和生命会随之减少。”
“直到有一天...”菲琳娜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叔沉默了。
“请不要告诉他。”
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来。
我们在城门口的这间茶馆已经呆了十五天了,我们从一开始的期待,到最后的失望,再到绝望。
“房费。”冷冰冰的声音,我把五个金币推出去,卖珍珠的钱早就花光了,我这么多年的积蓄也快用完了,大叔手里的那枚戒指要用来换珍珠,不能卖。
每当我想要提出离开的建议时,总会看到菲琳娜那双混合着期待和害怕的眼睛。
”你说,他们还会来吗?“当菲琳娜第一百次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是那片森林的守护者,我又不是,我之前去那片森林采珠那么多次,怎么偏偏这次这么倒霉,你怕别人动你的宝贝,那你一开始不让我进去不就好了。”
“哦,湖底那么多珍珠,也被我采了那么多珍珠,你偏偏就喜欢这一颗,是啊,这一颗漂亮嘛,可是我呢,我一颗珍珠都没有,我还要攒钱修我那间漏雨的破房子。”
“你自己不照管好重要的东西,又把我给牵扯了进来,你有珍视的东西,我也有啊。”
我猛地站起身来,离开了这茶馆。
少女愣住了,呆呆地注视着我的离开,身体却没有做出反应。
“你不该那样对她的。”当我脚下的酒坛堆成一堆时,大叔终于找到了我,哑着嗓音对我说道。
“那我能怎么样,对,都怪我,怪我把她的珍珠偷走了。”
“不就是一个珠子嘛,拿走是我不对,那我赔给她啊,我已经快花光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没有那颗珠子,她会死的。”大叔在我面前轻声地低语。
“死就死吧,没有酒喝我也要死了。”
“我是认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已经被我判定为菲琳娜之友的大叔并没有对我的混账话暴跳如雷,而是又用同样的语气抛出这样一句。
我错愕地抬头,看向大叔,也看见了大叔身后的菲琳娜,她也找到这里来了。
风轻轻地吹过,吹动她单薄的身形,她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或许就紧接着大叔到来。但她肯定听到了大叔最后的话,也看见了我的醉态。
“菲琳娜,我不是故意..”大叔慌张地站起身来,想要靠近她,可是菲琳娜转身跑掉了,像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样,一眨眼,便消失。
我紧跟着冲了出去,可是只有散落一地的月光。
我看见了湖水,也看见了少女。
我像是害怕惊走兔子一样放慢了脚步,却又担心菲琳娜会跑掉,紧忙走到她的身旁。
可是菲琳娜并没有离开的趋势,准确地说,连动一下都没有。
我静静地坐下,倾听着夜色和风声的倾诉。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无论说什么都好像是虚伪的辩解,于是我默默无语地坐了下来,就在菲琳娜的旁边。
“从前啊,森林里住着一个女孩。那时起我就注意到那个少年。”
我终于明白了,菲琳娜具有抹去记忆的能力,珍珠是她放的。
菲琳娜帮助我很多次,原来我那赖以为生的捕珠生意能维系下去,不是因为老天的眷顾,而是因为她。
在这一刻,我心里不由得起了变化。
我轻轻地抱住菲琳娜。
菲琳娜扯着我的衣角,我能感受到她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每一次微风的吹拂,都好像又把她的生命吹散几分。
我的嘴里有些苦涩,我转向站在一旁的大叔,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是我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他对着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商会的人到了。
我对这个消息做出反应的时候,大叔已经冲到商会的车队跟前,与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攀谈了起来。
我有些恍惚地挪动着脚步带着菲琳娜向大叔的方向走去,这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可是不知多久我移动到大叔跟前的时候,我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大叔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但还是操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在和那个瘦削的女人交流着。
终于,这曾给我们干涸内心带来清泉的车队又缓缓地移动起来,而大叔的手中,依旧空无一物。
“没有么?”我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只是用眼神询问着。
“他们已经把珠子转手了。”大叔的脸色铁青。
我茫然四顾,却不知道应该怨恨什么。我向着车队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恰巧那穿着白袍,戴着面纱的女子也回头张望,我看见了她的眼睛,两眼对视的那一霎那,我恍然似乎看见她对我笑了笑,可是等我定神,那马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又一次坐在这辆马车上,方向是归去的方向,可是我们却并不打算归去,而是去另一个给人希望却也可能会带来绝望的地方。
马车行驶着,路旁的景色向后掠去,车内确实难捱的沉默,与第一次出发时的欣喜不同,这一次,谁都没有言语。
下车的时候,大叔把戒指交给了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看着轻飘飘地走在前边的菲琳娜。
“哎,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大叔不知何时生起了一堆篝火,我们在篝火旁坐下。
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菲琳娜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头。
“没事的。”
可是这样温和的安慰,只会让我落下泪来啊。
“对不起。”我有些哽咽,可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在菲琳娜面前哭泣。
“没关系的,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真的,遇见你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菲琳娜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缩成小小的一只,我只能抱着她,她饶有兴趣地听着我讲我过去的经历,偶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发问。
她的面色惨白,仿佛阳光一照上去就要融化一样。
这副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几日之前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在风儿吹过来的时候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我抱着她穿过丛林,终于,穿过那片灌木丛,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一汪晶莹的水域出现在眼前,我不断靠近那片湖水,怀中少女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急促。
走到湖的跟前,怀中的少女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对这湖面,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菲琳娜从湖底拿到了珠子。
我望着月光下她那绝美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握住。
她披散着头发,悬浮在水面上,月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进我的眼睛里,也照进我的心里。
我不敢用力的喘气,也不敢眨眼,就像是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时刻,菲琳娜又可以在丛林中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精灵和仙女,而我也可以不被这事情困扰,回到我的小屋去,继续攒钱,维持生计。
可是,我的心里终究泛起了一丝苦楚。我已经终结了由我带来的麻烦,她应该不会再需要我这个卑微又吝啬的讨厌鬼了吧。
我努力憋住眼角的泪水,想着这梦境一样的场景在哪一个时刻会随着微风的吹拂消散融化,可是那少女的容颜却愈发地清晰起来,也离我越来越近。
我看着一个一个的水晕形成、扩散、又消失,菲琳娜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湖水的边缘,
"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我不由自主的从包裹里拿出那枚戒指,轻轻地抬起菲琳娜的手,把戒指缓缓地套在她的手指上。
“这个吗?”我轻声地询问着。
菲琳娜的脸微微发红,咬了下嘴唇,又像鼓足了勇气似的,闭上了眼睛,随即我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嘴唇蔓延到全身。
我抱紧这怀中的少女,像是要跟她一起融化在这夜色之中。
湖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波澜,水鸟眨了眨眼,像是害羞一样,轻轻扇动起翅膀,飞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