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

“笛…”

列车的长鸣在寂静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伴着“哐当、哐当”的响声，它正驶向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是一辆开往广州的火车，每停一站随之而来的就是满满的人头攒动，车厢内弥漫着每个人的呼吸声，虽然入了秋的天在深夜里微微有些凉意，但也早已被淹没在一片躁动中。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过一下…”

林雪拨开过道上如树林般密集的身子，终于穿过一整节车厢，在末端找到了009号座位——坐着一个抱婴儿的少妇。林雪再看一眼被捏皱了的车票，没有错。少妇正将头侧倚在靠背上打盹儿，林雪看了一眼少妇怀里熟睡的婴儿，把手里的车票往掌心攢了攅，最后扔进了斜挎包里。

她将行李箱塞进座位下的空地里，不小心就碰到了少妇的胳膊，少妇眨了眨朦胧的双眼，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婴儿，侧过脸正好迎上刚塞完行李的林雪，少妇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抱歉地对林雪笑了笑，拿起小桌边的奶瓶就起身离开。林雪看着少妇起身，准备说些什么，又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般，最后目送着少妇的背影从另一端离开了这一节车厢。

林雪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左边坐着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沉迷在手机世界里。对面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着一件深黄色的裙子，搭配着一件米色外套，大卷的头发在微弱的灯光下呈现微微的酒红色，优雅地披在双肩。脸上淡淡的粉底让她的皮肤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格外白净甚至还有些二十多岁女子皮肤的细嫩可人，两弯细细的眉毛像一望无际草原里小溪，自然安静而不凌乱。架在鼻梁间的一副无框眼镜让她更多了几分文艺气息。林雪被妇人的恬静的面容和优雅的气质深深吸引，不禁看的有些发呆。

“您好，可以坐一下这里吗？”

审视妇女的思想被打乱，林雪才回过神来。说话的一个青年男子，面朝着中年妇女。

林雪这才注意到被小桌上面堆满的零食袋挡住的是妇女的一只腿，妇女旁边的位子是空出来的，放上了她脱了鞋的一只脚。她正斜倚在窗子上玩手机，听到男子的声音，微挑了下上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眼男子，身子往上动了动，挪动了一下脚，但并没有放下去的意思，之后收回了目光，微微皱了一下眉，再放远了目光，扫视了一眼整个车厢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喉咙先动了一下，随后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这里有人。”然后干脆伸长了整只腿，也不再去看那个男子。

林雪想说些什么，可是像被扼住喉咙般，终是没能吐出一个字。不愿再去看妇人，于是她转头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看到的只是印在玻璃上的自己有些疲倦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这种失落掏空了她的眼睛，印在玻璃上的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有些累了，于是她靠在坐背上打起了盹。她又看到了那个抱孩子的少妇，怀中的宝宝正睡得香甜，可是突然火车颤了一下，少妇靠在墙边一个踉跄，孩子便被吓的大哭起来。

林雪被孩子的哭声吓醒已是凌晨3点半，她四处张望，也没见到那个少妇，揉揉惺忪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开来。车厢内大多数人或趴在小桌上或靠在座椅靠背睡着了，车厢异常安静。林雪挪动了一下脚结果被脚下一阵塑料的声音吓了一跳。往下看了一眼，脚已经被满满的零食袋淹没。小桌上面也堆了好多塑料袋和一些吃剩的零食小吃，好不狼狈。再向对面座位瞟了一眼，只看到被扯了座套的光秃秃的靠背。再细看一眼，才注意到座位上隆起高低不平的线条就像丘陵的地形般，妇人扯了扯盖在身上的座套，微微翻了个身，伸长了放在座位上的双腿。林雪看看过道中间的很多坐在行李包上面侧靠在旁人座位上打盹的人，再也没有睡意。

紧盯着窗外，天色渐渐褪去黑色，最终只剩下一片纯亮的白净。对面的中年妇人掀开身上的座椅套垫，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穿了鞋去洗手间。林雪感觉眼睛还有些干涩，于是也起身跟在妇人身后想去洗洗脸。

那个时间是洗手间使用的高峰期，中年妇人排在一个带小孩儿的妇人后面，等着她们进去，她打了个呵欠，靠在门旁边。几分钟过去了，门没有丝毫要打开的意思，妇人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门，就好像这个动作可以让门内的人更快出来般，然后小声嘀咕了句：“怎么这么久。”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妇女烦躁的表情越来越多的累积在脸上，再过了半分钟，她干脆敲起了洗手间的门，“喂，怎么那么久，好了没啊？”说完又使劲拍了几下。她看到引来身后排队人的围观，她又扯大嗓子补了一句：“后面好多人等着呢”。

林雪看了她一眼，想说“她带着小孩儿，可能是小孩儿不舒服，多等几分钟也没多大关系”，可是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看到妇女进了洗手间她反而转身回了座位，她看到后面几位大叔大婶也是咽了咽口水，连同口水一起咽下去的还有那些谴责中年妇人的话。

中年妇女回到座位已经是10分钟之后，那一脸精致的妆容显然是刚刚精心补过的，比起之前更显端庄，只是不再赏心悦目了。

回到座位的中年妇女就开始收拾行李，整只鞋踩在座位上拿下行李，将提包中的一些塑料袋一并扔在小桌上，到站后轻松愉快地离开了。

打扫清洁的阿姨是车又一次开动之后过来的，一脸不满毫不客气对林雪说：“一个小姑娘怎么一点儿都不讲卫生呢，下次垃圾多记得装进垃圾袋。”

林雪并没有反驳，嫩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