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意思是最使人心神沮丧、失魂落魄的,莫过于别离啊。

此诗出自南朝文学家江淹创作的一篇抒情小赋《别赋》。出自原文第一段: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复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于水滨,车逶迟于山侧。棹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掩金觞而谁御,横玉柱而沾轼。居人愁卧,怳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巡层楹而空掩,抚锦幕而虚凉。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

《别赋》第一段译文:

最使人心神沮丧、失魂落魄的,莫过于别离啊。何况秦国吴国啊是相去极远的国家,更有燕国宋国啊相隔千里。有时春天的苔痕啊刚刚滋生,蓦然间秋风啊萧瑟初起。因此游子离肠寸断,各种感触凄凉悱恻。风萧萧发出与往常不同的声音,云漫漫而呈现出奇异的颜色。船在水边滞留着不动,车在山道旁徘徊而不前,船桨迟缓怎能向前划动,马儿凄凉地嘶鸣不息。盖住金杯吧谁有心思喝酒,搁置琴瑟啊泪水沾湿车前轼木。居留家中的人怀着愁思而卧,恍然若有所失。映在墙上的阳光渐渐地消失,月亮升起清辉洒满了长廊。看到红兰缀含着秋露,又见青楸蒙上了飞霜。巡行旧屋空掩起房门,抚弄锦帐枉生清冷悲凉。想必游子别离后梦中也徘徊不前,猜想别后的魂魄正飞荡飘扬。

《庄子·田子方》有云“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以笔者的观感,《东邪西毒》实在是一部哀伤乃至心死,有相当绝望色彩的悲情佳作。

有人说,王家卫尽管到了很多影片,但实际上都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罢了。这种看法虽不无道理,但笔者认为,这类的评价,对王家卫来说,未免还不够客观,也还不够全面。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独特的风格,这就像是指纹一样,独一无二。但是,如果仅凭风格来评价一个人,不免失之偏颇。每一部电影,或许代表着导演一个阶段的想法,而王家卫的每一部电影,我想是他对某一阶段的怀念和升华,这是一种持续的感觉,一种醉人的情愫,一种让人沉迷的旧日风光。

电影其实分为四段故事,而今天我只想说最后一段,一个让人心碎,让人忧郁,让人无限悲叹的故事—欧阳锋的悲恸。

起点亦是终点——情断白驼山

洪七走后,欧阳锋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一个回忆中的女人,一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一个成为他大嫂的女人。

欧阳锋一直很爱这个女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但是欧阳锋从来没有说过爱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仅仅因为欧阳锋不肯说这句话,在一次次无果后,两个相爱的人,终于走到了尽头。她成了他的大嫂,而他远走荒漠,直到如今。

当然,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开,有一个人是他们的信使,黄药师。每年黄药师都要去看看欧阳锋,因为黄药师和欧阳锋一样喜欢她。而黄药师就可以借此去看看他的大嫂,因为,大嫂想知道欧阳锋的消息。

他们的感情,从那句话开始,就进入了一种对立的状态,就如同黄药师所说,爱情是否可以分出输赢呢?对于这两人的爱情,我想应该是两败俱伤吧,从他们要分个输赢开始,他们就已经都输了。时间,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命运。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如此,在时间的流逝中,会发生许多事情,而在这场较量中,败局开始显露,因为,总有一个人会先低头,只可惜,即使是低头,也无法挽回这场败局了。

电影最后一段,是欧阳锋与大嫂的告白,大嫂知道自己输了,可是输的是那么的不值,那句话并没有那么重要,而真正重要的在一个人风华正茂的年纪,最爱的人却不在自己身边,成为她一生难以释怀的遗憾,或许,这就是她最后想通的原因,是导致她重病不起、郁郁而终的原因,是比她自身死亡更加悲哀的悲哀——心死。

心死了,肉体的死亡,就成了掰着指头就能数到的日期。如此的悲哀,夹杂着痛苦、恐惧、不甘以及悔恨。汇成一股巨大的悲伤洪流,冲击着女人脆弱的内心,并且重重地将她击败、杀死。爱情,本不应该这样,有些人会说,男人为什么不能让着女人,如果欧阳锋能够不那么固执,两个人和和美美岂不是很好。可是,反过来,女人又为什么不能迁就一下男人呢?莫非,女人也有某种执念,仍旧放不下?

《东邪西毒》是一个现代的故事,不过是盖上了一层古风、武侠的外套。一个现代的爱情,总是自由的,两个人各有各的感情自由。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不说,有难言之隐,就不说,有赌气成分,也不说。两个彼此最爱的人,在对方面前就好像成了一个对手,一个在爱情中不赢得对手,绝不罢休的对手。两人将各自人生作为赌注,而把爱情当作了最终的奖励。但是,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游戏里没有不会有赢家,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家。

这个现代故事诉说的悲哀,究竟还是个人的悲哀。爱情的悲剧,究竟是因为两个人各自的孽障。女人强忍着激烈的感情不去诉说,就只为赌气等欧阳锋的那一句话。而欧阳锋却因为少年时候的磨难,有着自我保护的性格,先拒绝别人成了他不会遭到拒绝,不会受到伤害的保护自己的方法。而这一方法也最终决定了他的爱情,他的人生。

可是,欧阳锋与他大嫂的爱情悲剧,难道真的是他们自我的性格悲剧?如果我们完全投入到电影中,又似乎不全是如此,这一部分我想,观众们应该自己去体会,而我在这里只想提起电影中的欧阳锋的那一句话“我的命书上写着,夫妻宫太阳化忌,婚姻有实无名,想不到是真的”。

“心死”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万念俱灰,像是心如寒灭,更像是黯然销魂。这是一种离别,不是身与身的离别,而是心与心的离别,这一离别便是永恒。

南梁江淹《别赋》有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用这句话来作为整部电影回顾或许最为恰当。欧阳锋有他的不幸,他的大嫂也有自己的不幸,同样黄药师有自己的不幸,慕容燕也有自己的不幸,还有,盲武士,桃花,这些不幸的人,真的是各有各的不幸。而洪七却有着他的幸福。这些幸福与不幸,都在影片中等着观众去感受那其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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