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二五八)

操场上,几乎清空了。那儿站了一个处于立正姿势的女孩,她的面前是她的老师。老师在看着她,说着什么,然后转身走开了。女孩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在原位。老师往前走,走进楼里去了,剩下那个女孩直立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在消失的那一瞬间,我觉到一丝于心不忍。

将目光瞥向别处,去找小黑和小白的身形。再转回头来的时候,见到了老师从楼里又走出来,走向这个女孩。在靠近的地方趋紧于停下脚步,嘴巴里在一次又一次地说出:你想清楚了吗?那声音足够大,我听得很清楚。没有听到女孩的声音,她的声音太小,几遍之后,女孩跟在老师后面。

进楼里去了。在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那楼里的时候,我在想象着她的眼睛里有泪。谁知道呢?这不过是我自己的想象。根本不知道,预先是因了什么,她被老师留下来在那里;根本不知道,预先是因了什么,她让老师决定要罚她站。这情形,让自己联想起四年级时被老师狠狠教训的那次。

那次的起因是什么,记不得了。中间的时候,是三个同学聚在一起,然后我们两个大概说出了把那老师给收拾了的硬话,那种小孩子在气头上会说出的不知轻重的话。然后,被剩下的那位报告给了那老师。这还了得,被请家长,不用老师动手,自己肯定挨了一顿收拾。之后就时来运转了。

那件事最让我们恼火的,是那告密的同学,当时给他贴了标签:叛徒。后来,就没了一点印象。后来,就好像透过这样一次碰撞,老师发现了我的优点,自己就成了班干部。后来,我记得她领我吃过早点;后来,我记得去过她家,在一个路口,是在底下卖肉或者卖豆制品的木制楼房的二楼。

这些个依稀的记忆,未必靠谱。她的名字,也许被我记错,但我总以为记得是那么斩钉截铁。遇上她之后,对于自己的成绩会有所影响;遇上她之前,一点概念没有。她教数学,很可能是因为这种遇见,自己后来会数学成绩好些;倘若她教语文,或许自己后来会语文成绩好些。谁知道呢?

不管怎样,这样的遇见,都称得上是一次关键的遇见。这个小女孩直立在那里,独自一个剩在操场上的时候,我会觉得她是那么孤单,我会觉得那老师是那么无情。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也就无从评判。只是,那老师一再地问出:你现在想清楚了吗?换了是我,我会犯迷糊、想不清楚的。

她独自站立的时候是那么端正,我总觉得如果这一次她不是特别有恶意地犯过,她未来当会成为一个很坚毅的人。这是一个老师与一个学生的交际,到最后老师倾身过去对女孩说什么的时候,我倒觉得似妈妈在跟女儿说话。那情形,女孩先前惹老师气上来的什么已经褪去,怜爱新生出来。

还有一个老师与多个学生的交际,在退场的那会。那是在跑道上,有一个男孩在跑,跑得很慢,很艰难的样子,老师在看着他,给他加油。那男孩的体能看上去实在太弱。不只他一个,像他这样的还有三两个。这情形大概算不上惩罚,而算着补课:乘这功夫,老师让这几个加多练习一下。

上一周,家长群里因为有女生上体育课没能换装与老师起了冲突,闹热了一番。这一周,家长群里因为有男生上体育课没有按照要求换装被老师罚抄书,闹热了一番。每一次,见到一些人对老师说东说西;每一次,没见谁说自己的小孩有什么不对。结果你会觉得,总是道听途说的人在说。

那老师,我隔着栅栏墙看过很多回了,我会以为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是而已。那些学生,我会以为她们/他们是些活泼可爱的人,如是而已。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相互起了冲突是自然的事情。起冲突不那么紧要,紧要的是在事后的消化这冲突的过程中,每个人自己能够学到些什么。

有好些天没有这么站在外面看了。最让自己感到新奇的是:篮球场上多了一组女球员。那会,教练站在中间,十几个同学围成一个大圈,是一个很美的画面。我告诉你,早上我看到了女篮球队在训练了,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说你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有女篮球队这事。你走进楼去时,

没有抬头看看操场上吗?谁知道呢。也许这是她们头一次的训练,也许这次你只顾着走你自己的路。我问你们班上有同学参加吗?你说没有。我问站你前面的那个同学今天好像不在?你说她是去值日去了。我以为值日是每个同学都要轮到的那种,你说她是自己报了名被选拔去值日的那种。

家长群里起了两次的体育课风波,我问下你:这两节体育课,你有没受啥影响?你笑着摇摇头,说没啥。可以理解的是,你代表了大多数的同学,是风波起来时的那些不被考虑在内的成员。其实呢,这世界很怪:正是这大多数的代表了这个世界,被渲染的往往则是这样那样的少数或个别。

就像绝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是平淡无奇的,我们透过外界所读到的他人的故事却是那么稀奇古怪,以至于自己有时难免会要怀疑:会不会,我活得太虚幻了,要像人家那样才真实?早上读到一则分享:“机器从来不是主动控制我们,而是我们主动选择让机器成为主人。。。” 这句,说得那好。

你和我两个走路,在公园里。下楼去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右脚痛得不行,我准备只与你站在太阳底下,一面晒晒、一面聊天。然后,我们还是走起来了,你看着我举步维艰的姿势,说真得有点像是瘸了的样子。很有趣,我们聊到了另个人,你的朋友,我未曾见过的,你上次说起要搭桥的。

可以想见,等他和我凑到一起时,他和我已经因为别的,至少有一个共同的话题,这就是说那这世界真小的一个理由。更有趣的是,聊着聊着,你和我都忘了我的瘸了的右脚。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笑:都有点把它给忘了。然后,就借着这忘,我说起来抑郁症,我说是从书上读来的。

抑郁就是因为老盯着那根线,一个人总够不着。你哈哈笑起来:其实,只要把目光移向别处,就不会抑郁了。是啊,就像我们借着说得投机,忘了脚的痛。说起来很简单的,做起来总未必简单。生活可以是很简单的事,生活可以是很复杂的事,取决于你自己怎么看,取决于你自己怎么过。


----------------------------------------------------------------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3月10日。

你可能感兴趣的:(拂拭尘埃(二五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