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父亲十年祭

现在想念故乡，是因为故乡的青山上埋葬有父亲。

我的故乡是广东西部的一个小村庄，距现时生活的广州有三百多公里，驱车走高速大概4个小时，今年过年还有清明的时候从家乡出发上广州弟弟开车都花了6个多小时，走的是国道，是父亲从前上广州的路。不知弟弟在开着车是否会想到父亲。我是会想的，想到父亲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奔波，从青年到中年，历经我不曾知道的辛酸，撑起一个家，终于把我们姐弟三人养育长大。但，在他没等到我们一点点回报就离我们而去了，想到这样，一阵揪心的痛。随着我们日渐长大，步入社会，逐渐体会到父亲的艰辛。尤其是弟弟，他有两个小孩了。还好漫长的路途中，温情的画面是可爱的侄女和侄子不时会调皮地蹭上前，亲吻他们的父亲。

今年清明节前我打电话给母亲说我们一家人一定要整整齐齐回去拜祭父亲，因为我没记错的话父亲离开我们刚好十年了，第一个十年，母亲才惚然。父亲离开的十年，我只有在第一年清明节时上山拜祭过，临上广州的那天还上山到父亲的墓前再跟他道别。后来这么多年，清明节时都是弟弟回家拜祭。今年想着能和母亲，还有父亲没能见到的弟媳，两个侄女侄子，一起去拜祭。后来母亲打电话说还是不回去了，说家乡的风俗不许，我也知道她到父亲坟前一定大哭一场的，尊重她的决定了。于是我和弟弟一家四口，还有妹妹回去了。母亲有几次念叨如果父亲还在就好了，可以和他一起带孙子，有个人说话。去年每次回去母亲总说她又梦到父亲了，然后伤感地说起梦境里看到他健康得很，父亲对她说要出去打工赚钱了。每次听到我都感到心酸，我很明白母亲现在很想念父亲，她一个人越来越孤单了，但是我会责怪父亲在的时候她不好好珍惜。我也想梦到父亲，很想看到他生动的模样，记忆中的父亲是日逐模糊了，更不想去翻有关父亲的旧照片，怕眼泪会止不住地流。上次梦到父亲是很多年前了，那梦很清楚，我站在故乡父亲耕种过的那块土地上，抡着锄头翻土，口里念着这是爸爸种过的地……梦中的我没说完两句就哭了，然后哭着醒来，接着大哭，吓坏了当时身旁睡着的女同事。今年清明时拜完父亲下山的时候我们匆匆地经过那块出现在我梦境的田地，我望向那个大石头，那块地就在大石头后面了，我还记得幼小的我曾随着父亲到过那块地，父亲在干活，我们几个小孩子爬上大石头，去摘旁边的野果。我转过头向二叔求证那是不是父亲的地，二叔说是的。

清明当天第一个扫太公的墓，太公的墓就在公路 旁边，今年的草很容易除，很快就清理完了，大众摆上祭品时，三叔看到有一个篮子在一旁，叫摆上，这时守候在旁的弟弟说这是拜祭父亲的。当时我看到这一幕，听到弟弟说的话时心里一阵酸楚，避免再去看那篮子，看到它孤单单地在一旁，仿佛父亲就浓缩在里面了。想起童年，清明节这一天是多么的热闹，大众十几二十人走过一条条田径，穿山越岭，我跟随在父亲身旁，新奇地看着人们除草、拜祭。父亲和一些大人们挑着担，我和同族的小孩子三五成群奔走、摘果，热日当空，我们却很欢乐。而如今环顾四周，景象没太大的变迁，但眨眼间不见父亲了，我望向那远处的青山，这个节日变成悲伤……不敢再多想，眼泪在打转，偷偷去旁边抹掉。

扫了太公的墓后接着到爷爷的墓，爷爷的墓前一天二叔把高的草除掉了，所以很快拜祭完，走向不远处的青山上。与父亲的墓不远的是太婆的墓。拜祭完太婆最后才到父亲的。

这时天阴沉沉的，大家很快地跟随着二叔走向父亲的墓，对于我来说，很期待再来到父亲的坟前，但每走一步我心里都说不出的难受，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些东西。这种心情一直到离开父亲的墓前。

在长得高过人头的野草丛里转转折折地终于来到父亲的坟前了。我打量着眼前看到的一切，父亲不起眼的墓地左边是一个砌得美观中型墓地，已拜祭过了，我侄子和侄女踩上那白白的石灰石上玩耍，以前听叔叔们说过那墓是我一个小学同学的妈妈的，她妈妈也死于疾病。

父亲的墓左上方是一棵大树了，我问弟弟什么时候有这棵大树的，弟弟说早就有了，那时还是很小的树。希望这树一直守候着父亲，不要被人偷砍掉。接着我们就除草了，父亲的墓很干净，二叔用锄头把高的荆棘除掉，坟上的草也不多，上山时大婶还说借一把柴刀，怕荆棘很多。我也记得那次来扫父亲的墓那些杂草和荆棘长得很浓密，附近的人用火来烧，连带父亲的也烧起来，我看着那些火光，希望真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火能带到兴旺，父亲保佑我们后人都发财。

除草时我有流泪，但不是父亲刚过世时那种痛快地哭，心里平静地，伏身拔草时呼喊着：爸，我来看你了。眼泪就流出。一会儿转身看到大家都忙着除草，赶着下雨前赶快走，也让我意识到时过景迁了，大家不该有悲伤的，人死如灯灭，父亲的肉身早已无存，永远地消失了这个现实。想着我们姐弟三人有钱要好好修葺父亲的墓。这时搂过侄女，轻声地对她说，这就是爷爷哦，年幼的侄女懵懂的眼神看着父亲不起眼的墓，她不明白什么，怎么爷爷在这里呢？母亲带她时，她有向母亲问过我们的爷爷去哪啦的话，所以我就告诉她，爷爷在这里哦。

我又想着父亲还是有生命的，说不定他在看着我们，他终于看到了他的三位子女来看他了，看到了他的媳妇还带着孙子孙女一起，他今天一定纯朴地一脸笑呵呵，他一定要好多话要嘱咐我们，一定很疼爱他那么可爱的孙子孙女，恋恋不舍我们。只是我们看不到他。

我又想着人活在世上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有这样那样的生存烦恼，而父亲终于永远地远离了这一切，反正早晚也是要离开这尘世，不如早点远离吧。

想起十年前，当我看到父亲毫无知觉地躺在房间的地上时，任我们千哭万喊，我当时在哭着的同时忽然转念想到，人在这世间就是受罪受累，离开了，是一种解脱，父亲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这样想着，我就不那么悲伤了，我还想笑出来。

但这么多年了，我清楚地知道，父亲的离开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没有了父亲的家是残缺的家了，也就永远没有了天伦之乐。如果不是那疾病，父亲虽然在世间辛苦地活着，但他看到子女一天天地有出息，一天天地孝顺，孙子孙女又那么精灵可爱，他一定很开心，很满足的，晚年和母亲衣锦还乡，安然地老去，该多好啊。可惜，上天怎么对他那么残忍呢？

我们除草后，就摆上拜祭品拜祭，大叔大婶，二叔三叔，还有三叔的大儿子给父亲烧了纸钱，然后叫我去烧。天空不知什么开始下起小雨了，拜祭后我们在坟前匆匆地分吃了些祭品就匆匆下山了。我不忘回头轻声对着父亲的墓地说：爸，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父亲是善良忠厚老实的农民，有关父亲还有很多忆记，有空再续了。很怕写这些的，眼泪总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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