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鞋少女
楔子
相传在昆仑山向西一千三百里处,居有西王母于玉山,她长有豹子的尾巴和老虎的利齿,虽具兽形但只要头戴蓬莱白玉便可化状如绝艳美人,主掌人间的灾狱和刑杀。
西王母常有使者青鸟为伴,此鸟性烈健飞,所以每逢西王母遂行福兆前,总有青鸟来报。
一日,西王母为赴周穆王之约,在瑶池沐浴更衣,命青鸟前去蓬莱衔白玉以戴之,不料想被途径的女魃撞见,女魃忌王母美貌已久,对青鸟施赶雨驱风之术,青鸟躲避不慎将白玉坠落人间。
西王母听闻后大发雷霆,向天帝呈告女魃罪状,天帝夺女魃神力,驱逐至大荒饱受干旱之苦,而青鸟幸得帝之二女娥皇相劝,西王母也念其平日缘生善根,将青鸟遣降凡尘,历三世苦劫,待尘缘期满方可再赴瑶池。
这一世,青鸟降于嘲风邑,乃善城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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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铁鞋少女
【〇一·夕】
“云娘,你不要怪我。”钟洵踉跄地追出房间,他心里清楚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别忘了,我们可是对天起过誓,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妇人虽质问着,但实则近乎乞求,因为她从钟洵的眼中看到了当年的愤恨。
“你只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瑜儿,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疼爱她!”钟洵边说边缓缓将利剑拔出剑鞘,冷冷的道:“我是曾起誓不告诉她真相,可她可以自己去寻找真相!”
云娘反问:“那为何用铁鞋禁锢她,难道不是为了让她一辈子远离世事吗?”
“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禁锢的效果能胜过欲望与恐惧,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滋长她的欲望与增加她的恐惧。”
话罢收鞘,血溅如残阳,预示着黑夜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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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二·晨】
三月如歌,万物齐吟。南风暖窗,桃树花开。
初春的嘲风邑,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严冬的清寒,可一点也坏不了钟瑜的兴致,她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已十年。
“再过几日,我们瑜儿就成大姑娘了!”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笑了笑道。
“云姨,你又取笑我,我可不是为了去参加什么女儿节和行笄礼。只是爹爹答应过我,十八岁就让我出谷去看看。”钟瑜一边口是心非的说着一边拈取花蕊作香囊的备料。
遥想十年前,钟瑜八岁时学文识得“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的诗句,畅想这谷外尘世几何?并好奇的为此偷跑出谷,也不至于被罚穿上这双铁鞋,随着年月的更迭,早已习惯,能行走如常人般迅捷。对于起居饮食虽无大碍,可是对于一个即将年满十八岁的花季少女而言,这冰冷的铁鞋显得异常格格不入。这双铁鞋就像禁锢她内心的枷锁一般,越是束缚,她越是向往自由。
“云姨,你说爹爹真的能让我去吗?”钟瑜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狐疑的抬头望着云娘道。
“当然了,老爷可是说一不二的人,再说了,还要为你寻个好婆家呢!”云娘话音未落,钟瑜就拿手堵住耳朵摇着头撒娇说:“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每每说到此时,钟瑜就又羞又恼。
云娘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钟瑜心想:“如果姐姐能看见这一幕,那该多好?瑜儿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姐姐,活脱一个小机灵鬼。”但随即也不免暗自神伤,虽已过去十八载,但往昔的痛苦回忆仍历历在目,不管云娘如何极力的试图忘记,但那一滩冷池,那一声声嘱咐,令她在多少个日夜里寝食难安。
“哎呀,桃花只够备四个香囊,”钟瑜嗫嚅道。
云娘被钟瑜的话猛得拉回现实,调整片刻后才提议道“那就再去摘些来,顺便拾些芩草放在里面,现采的才能让香气更持久”。
“可是,你要帮我赶制女儿节当天行礼的衣裳,一去来回,怕是赶不及,我就说不必再加绣护领上的蝴蝶嘛,你偏不信,”钟瑜道。
“那就等吃罢午饭,你自个去摘些来,我定于节前赶制出来便是,”云娘浅笑道:“再说了,花儿再美,没有蝴蝶相伴岂不是孤芳自赏!”
钟瑜听罢低下头不禁想:“可不是吗?女儿节就意味着成年,刚刚云姨又提到了好婆家,可什么是“好婆家”?我自小在这幽谷中长大,说不想出谷看看是假,可真让我离开爹爹和云姨,我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
不过,这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
【〇三·生人】
钟瑜自顾自地向东走去,心里念着可得早去早回,香囊凑不足吉利数可不行,就加急了脚步,可身着铁鞋在这山间穿行,终究是有些碍事的。
稍行片刻,钟瑜就到了桃花岭,桃花岭山上,花儿布满整个大山,桃花岭故此得名。当然了,这是钟瑜取得名字,她从小跟爹爹和云姨相依为命,深居在这地势险恶之地,自然从未有其他人踏足,也正因如此,仿佛这方天地变成了钟瑜的秘密花园,她给每座山、每条河乃至她偶遇的每只小动物取名字,她想赋予除她之外的“存在”一丝意义,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其实她最愿听到的是,谁来告诉她,她为何在这?她又将去哪?想罢,也只能无奈的开始寻拾花蕊。
待拾完芩草向桃花岭走出半晌,突然听见远处一阵健马惊嘶。
钟瑜心中不解:“这幽谷地势隐秘,从小到大并未见过有生人来过,莫非是遇了鬼?可现在是大白天呀”定了定神,便躲进花树丛中看个究竟,说也奇怪,好奇和期待竟大过于惊恐。
只见一光头少年,约莫岁数略长钟瑜几岁,身穿茶百衲衣,脚穿黄色芒鞋,头烙九个戒疤,这和钟瑜在书中曾读到过的僧人形象一摸一样,但此人右臂有伤,好像是被什么人追杀,血浸透了白裳,因体力不支,步履蹒跚。
钟瑜蹙着眉头心想:“书中说和尚都是好人,传布的是佛陀正觉解脱之法,怎么会被落得如此这般?”
顷刻间,蹄声急响,想必是追杀小和尚的人正赶来,也容不得钟瑜细想,她招手唤小和尚过来,道:“喂,喂,小和尚,过来呀,这里。”
小和尚定睛一看,花树丛中探出一青裙女子,明眸皓齿、口如含丹,云鬓如雾,松松挽着一髻,不承望这幽谷中怎会凭空冒出一姑娘来,试想莫非是观世音菩萨应化成人来搭救自己的,便左手捂着右臂伤口径向钟瑜走去。
“跟我来!”钟瑜领着小和尚穿过桃花岭朝后面的涯壁走去,直至步入一道一人等宽的涯缝处说:“你放心,他们绝对寻不到这里,除了我这没人来过,去了你就知道了。”随即便拎起裙边,沿着藤蔓长势攀援而下。
眼前的一幕让小和尚非常诧异,这姑娘竟着一双铁鞋,倒也行动自如,莫非真是观音现世?见我此番模样不害怕也就罢了,她竟一句未问。
虽然小和尚满是疑虑,嘴上却只坚肯的道了一字:“好!”
说也奇怪,本该是钟瑜对今日境遇满生疑惑才是,可能因为纸上得来终觉浅吧,在钟瑜这傻丫头的眼里,书中的和尚都是好人,那眼前的这位也是,正所谓“唯实所现”。
待二人缓行至涯底洞穴,只见一瀑布倾泻而下,如玉龙悬空,缓缓注入湖中。小和尚此时可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美景,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越发苍白,钟瑜见状忙扶小和尚靠坐在湖畔树下,取出手绢准备给他清洗伤口。
小和尚微一凝思,想起了师父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之言,便接过了手绢自行清洗着伤口。
钟瑜突然拍了下脑袋,道:“哎,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随即取出竹篓里的芩草碾碎交给小和尚,让他敷于刀伤处。
因为云姨曾说过芩草可以用来止血,也亏得这小和尚应该是习武之人,若是常人恐怕早就人事不省了。
钟瑜一边给小和尚包扎伤口一边问道:“你今天真是运气好,我下午才摘的芩草呐。”话罢又心里觉得不对,小和尚一路被人追杀,我还说他运气好,连忙补充道:“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
小和尚觉察出了钟瑜的歉疚,也急忙圆场:“你的意思是我‘吉人自有天相’,对吗?”
钟瑜浅笑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人不会说话,让小师傅见笑了。”
小和尚连忙道:“女善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僧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
“你唤我什么?女善人?哈哈,这可是我头回听人如此唤我,难怪书中写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遇你,我也算积了佛缘咯!”
“女善人平日应该也常常助人吧?”
“你信吗?你是我钟瑜遇到的第一个生人。”
“僧人?”
“不,是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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