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大燕

这是命运啊!

早晨从梦中醒来,我的脑海被这句感慨占据了。细细回味梦境,记忆的阀门猛然打开,旧时的光景如电影镜头一帧帧闪过。

虽然才进入而立,那些旧时人物也尚未老去,我们都还有很长的时光才过完一生,可他们的境遇在相互对比之下,竟让人唏嘘不已。

1

梦到的是童年玩伴。我们站在屋顶,不远处是一群家鸽,有的在栏杆上张望,有的展翅起飞,有的正归巢。越过鸽群,向东望去,还能看到一个葫芦顶,那是周边村子的一户人家,信了风水先生的话,在屋顶置一大葫芦镇宅。

我开口问她:“别人起码听说过名字只是不见人而已,可你姐嫁给谁呢?连名儿都没听过,更不用说见过人了。”

她双手上举伸个懒腰,撇着嘴说:“我姐夫老了。”

2

睁开眼睛,顺藤摸瓜,细细地捋一捋梦中的人物和对话。童年玩伴是二燕,她姐姐叫大燕,还有一个妹妹三燕,再有两个弟弟。计划生育抓得虽严,把超生家庭的稻谷缝纫机电视机拉走没收之类的事情常常发生,可过不了一年半载,当初大着肚子躲进山里的人,便牵着个小娃娃重新出现在街上。四五个子女的家庭并不在少数。

大燕年纪和我相仿,自然和我玩得多一些。和大多数伙伴一样,小学时还能凑到一起看电视写作业,上了初中就都散了。我去了镇郊的学校,她在镇上的学校。镇上的这所学校学习风气没那么好,打架斗殴的事儿时有发生。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变身小辣妹,仿佛一夜之间的事情。

不久就听说她被人打了,打人的也是个女孩,还是小学的同班同学阿兰。如果说大燕是小辣妹,那阿兰就是大姐头。我问过阿兰,为什么要打大燕。阿兰说,谁让她嘴贱,在学校里搬弄是非。说完还不忘跟我说起打人的过程。那天下了晚自习,阿兰直接去了大燕的宿舍,推门进去就甩了大燕一巴掌。大燕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挨了这么一下,顿时捂脸哭起来。霸气的阿兰打完人就走。

大燕没跟我说起过这个过节,估计她也不好意思提起自己被打了的事情,个中缘由我也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后来,大燕的奶奶得知之孙女被打后气不过,去阿兰家找她家长理论,阿兰家长也拿她没办法。大燕奶奶气得破口大骂,不顾和阿兰奶奶的姐妹情分一连在街上骂了好几天,不再去阿兰家串门。

3

我和大燕之间的来往越来越少了,周末是见不着面的,寒暑假也只是偶尔碰上一面。寒暄两句你啥时候开学,就算把话说尽了,赶紧躲进门内,避免没话说的尴尬。

初三结束,就听说大燕不再继续读书,要去大城市的亲戚家找工作。

有一年过年,在赶集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穿着已不再是个青涩的少女模样,眼神里仿佛透出急于成熟的迫切。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和她对视一笑,匆匆转身走开了。

高三第一个学期的一个周末,意外地碰了一次面。这时的她,又回归了青涩的少女模样,脱下了成熟的衣着。她身上穿着校服,这让我顿时觉得我们亲近了好多,像回到了小学时代。我主动走近她,和她说起话来。

“你是在六中吗?”我指了指她的校服。

“对啊,去到外面才发现读书真好,想重新回来读书。”她笑着说,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噢噢,挺好的,你读文还是读理?”我努力又找了一个问题。

“文科容易点,而且我喜欢画画,打算考美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能看到她的美好未来。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摆弄着一盒颜料。

对话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忘记了。到了临近高考时,听说她离开了学校,又去了大城市打工。街上的流言是这样子的,说是一个有钱人看中她,但看她年纪太小,想让她多读点书,于是资助她回来进了六中。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导致她再次离开学校。流言终归是流言,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4

出现在梦境里的是和我接触不多的二燕。儿时的玩伴读完小学就像一件产品完成了流水线作业一样,下线之后被分装到不同的箱子里,发往未知的远方。二燕也不例外,大燕去了大城市之后不久,二燕也跟着一起去了,而且是一去不复返。似乎和家人联系渐少,外人就更不知其所踪了,像消失了一样。

大燕的父母不太省事,整天吵闹打架不停,家里做得好好的一门生意也给败光了。大燕的爹出去鬼混,被对方的家人捉了个现场,闹得小镇上尽人皆知。三燕就是那个时候病发的。她那时上了初中,父母的事情传到学校,同学堆里男的女的都兴致勃勃地当她的面议论起来,甚至嘲笑辱骂她。三燕脆弱的神经受不住这些,崩溃了,辍学回家,由奶奶照顾。一开始的时候送医院,好转一点接回家继续吃药,也和街坊邻居闲聊串门了。只是精神大不如前,轻易就被那些辍学在家游手好闲的小年轻撩拨,带去水库或者周边的村子游玩。三燕像一朵正要绽放的鲜花被过早地摘下。

5

大燕的两个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在她奶奶的照顾下,倒是茁壮地成长起来。

后来又听说大燕在外地成了家,二燕仍旧毫无音讯,三燕不好不坏地活着。大燕的妈妈离开了小镇。

最近一次得知有关她家的事情,是在县城一块滚动屏幕上,欠债不还的老赖被公布姓名住址。一个名字看着很眼熟,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是大燕的爹的名字,后面写着欠债金额十万元。

6

我知道,我才活了三十来年,他们正在打拼事业抚养儿女。可我们毕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鲁迅还有一次回故乡听见闰土叫自己一声老爷的经历,我却不会再有,就算回去也是没有机会见面说话的了。

我至此的人生,他们如同过完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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