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最具争议的国产综艺,《变形计》首当其冲。
2006年至今,它已经播了十三季。号称能够“提供看到另一种世界的窗口”的真人秀,幕后故事却槽点无数。
弄虚作假、刻意隐瞒、恶意挑唆、消费孩子、无视人性,一个接一个的黑料,让很多人呼吁抵制。
最近的《变形计》改头换面一般地回来了。以前的互换孩子模式变成了互换家庭,让城市家庭和农村家庭互换一月。
上海钱家,典型的精英家庭。四口人,爸爸妈妈和两个儿子,一家人住在寸土寸金的闵行区的独栋别墅。
钱爸爸是知名跨国公司CFO(首席财务总监),一年过手资金几十亿。
钱妈妈是跨国公司HRD(人力资源总监),办事雷厉风行,典型的女强人。
大儿子钱多多在英国留学,不爱学习,喜欢泡吧。一回家就向父母要钱,性格张扬跋扈。
而另一端的平行世界——云南张家,也是四口人,爸爸妈妈和两个儿子。这家人没有我们想得那样贫困:三层小楼,八只小猪。爸爸善于经营,带领全家在村里先富起来,妈妈过着农村妇女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式生活。
两家人的生活毫无交界之处,仿若两个平行世界,永远不会汇聚。但是,这两家人也有同样的裂痕:孩子。
钱家大儿子钱多多在这个家里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伦敦地铁发生爆炸案时,他打了几十个电话回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觉得爸爸更偏袒弟弟,很多父子之间亲密的事,从来都轮不上自己,只会在爸爸和弟弟之间有所表现。
而张家的大儿子也有着同样的感受,而且更加敏感,一说起这件事就流泪。认为弟弟被偏袒得过多,自己一直是一个人。
革新的模式给这期节目注入了许多新鲜感。两个家庭的互换,变成了探索这个问题的一次实验。
随着变形的越来越深入,不少问题浮出水面。
可以说,《变形计》以前毁了一个人,现在却可以毁了一个家。
剪辑倾向性明显
有网友说,这次的《变形计》的剪辑倾向性太过明显——容易给本就存在误解的城乡生活区别进一步增加裂痕。
节目里,钱家父子一起在农村里上演“荒野求生”,无论是做饭还是抓鸡杀猪吃团圆饭,都满满的温情。
而张家的都市家庭生活,在节目组的“上帝视角”呈现方式下,刻意展现无知的尴尬和碰壁的窘迫。
云南张家对豪华别墅里的现代电器更是一窍不通。
不管是微波炉,洗碗机,电饭煲还是各色调料,张家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张晓王子还把洗碗精当成调料尝了一口。
从没有学习过英语的张晓王子,在第一次接触外教时表现出了极大的窘迫难堪。
网友们讥讽嘲笑,“一点英语都不会,真蠢”,“这么大了连自我介绍都不会说”。
张家收到了一份大闸蟹。但因为从来没有吃过,张家妈妈将大闸蟹的蟹黄都扔掉了,认为是不能吃的排泄物。
这在网友眼里成了“愚蠢、“无知”的代表。
在超市里买东西时没付款就尝食物、瓜子皮随意丢在沙发上,把家中搞得一团糟……
节目让首次接触城市生活的一家人错误被放大了无数倍,网友纷纷指责它们“没素质”。
“这孩子没救了”,“老大太油腻了”,“没见过钱吧”,“这一家农村来的真恶心”,“土包子”,“一家子土鳖”……
而同样的无所适从,在城市家庭里似乎就变得“笑点满满”。
钱家老小为了喂猪花费心机,也不了解猪饲料的价格,嫌猪饲料贵——这样的“不懂世面”没人嘲笑。
某视频网站的剧集合集里,题目都变成了富人家庭的“荒野求生”,没有任何云南一家人的信息。
似乎农村家庭来到这里,只是一个陪衬,一个被指指点点的背景板。
在钱家人的乡村生活里,不可调和的人际关系矛盾也成为了吐槽“农村人”的切入点。
钱家刚到村子的第二天晚上,村干部就带村民登门拜访,想和CFO爸爸讨论彝族新年活动的事宜。
村民提出了买羊买牛准备篝火晚会的要求,钱爸爸说,每家每户交多少,我们交就是了。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个小村庄被骂的体无完肤。
村干部说,有些群众太苦了,太困难了。被很多网友觉得,这个村似乎就是要“宰”钱家人。
于是,抠门,想宰客,只看着钱……等等标签把全部“农村人”一网打尽。
《变形计之平行世界》的节目的初衷,应该是展现城乡不同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
但在不尊重到两者差异和特点的情况下,完全以城市的思维去审视着乡村生活,让农村的生活完全被抹黑,都在引导着让网友大肆评论:“穷山恶水多刁民”。
在节目中被放大的贫富差距,其实是在激化矛盾。
差距成了娱乐的牺牲品
这次交换,似乎也在农村家庭的心里埋藏下了一个心结。
当他们见过了自己与上海的差距时,曾经对生活幸福的满足变成了落差。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那么我仍然可以忍受黑暗”。
交换前,张妈妈对自己的家庭生活打了10分,她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
但在上海待了没几天,张妈听到物业说钱家的别墅三千万,她讪讪的笑里带着一点五味杂陈。
毕竟,自家那套小楼带装修才二三十万,还不够人家买一个洗手间。
因为意识到差距,所以开始不甘。她开始拼命督促孩子学英语,自己想要找工作。
虽然这样的独立意识在觉醒。曾经对生活很满意的她现在却说:我不想让他(指儿子)跟我们一样。
这个原本在她眼里10分的幸福之家,正在悄悄发生着不可逆转的改变。
有网友提问:山里的孩子去体验过大城市里灯红酒绿的生活后,回来还如何面对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就像在以前的节目中,有不少“催泪”的情节——让山村学校的孩子们聚在一起讲身世。大家的身世大多非常凄惨,家庭残缺,留守儿童,单亲,孤儿,以及无穷无尽的贫穷……这些话题,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心理伤痛。
在一期回访节目里,山村孩子小龙被一群浩浩荡荡的志愿者打扰了平静的生活。
像是旅游观光一样,这些人带着天然的优越感,有人说:来,感受感受乡土气息。
大家大张旗鼓,似乎在施舍一般,在闪光灯、摄像机下,把救助金交到了小龙手里。可是小龙的面部表情僵硬,家人也一脸尴尬,甚至还有一些无地自容。
拿乡村孩子的自尊消费,让他们体会到无尽的自卑,却在提供帮助上表面化仪式化,甚至只是为了增加噱头——这就是很多乡村孩子被“伪善”毁掉的原因。
很多在节目中最后声泪俱下说着自己想要改变的叛逆少年少女们,后来都摇身一变,成了网络红人甚至明星。
他们签约影视公司,成为网红开店,出单曲,演电影。农村的交换生活,给了他们最直接的好处:曝光率。
“活到老整到老”的女孩顺利成为了网红,以前的变形没有在她的生活里留下更多痕迹;
一开始作天作地,最后痛改前非的叛逆少女,变形后仍然是生活奢侈,举止娇贵。
而农村的孩子们,却见过了最繁华的生活,体会过最轻松的人生,在目不暇接、心花怒放的时候,又要被硬生生敲碎梦境,回归现实。
即使是努力读书学习,也很难穷尽一生去打破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
有一位抵制《变形计》的志愿者说,“做这么多年乡村支教,不断努力培养农村孩子积极向上的心态和习惯,这类节目每一次播出,都把我们的努力几乎化为乌有。”
城市的交换生活,让农村孩子体验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却要被摄像头捕捉着茫然和无措,成为娱乐化的牺牲者。
节目只顾效果不解决问题
新一季的剧情换汤不换药,拿温情粉饰太平,两个家庭中固化的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
钱多多抓了两只鸡,放在门外,被钱妈妈不小心放了出来。
多多抱怨母亲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而钱妈妈则觉得多多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后来,因为双方都不肯低头,多多开始对着父母骂脏话,彻底情绪失控,还打砸家里的东西。
画面在钱多多“我就砸,就骂,怎么了”的怒吼中越演越烈,父亲一再退让,让多多的怒火更盛,甚至放言要烧掉这个房子。
如节目组所说,这是钱家参加变形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冲突。家里人谁也不原谅谁,僵持的气氛从镜头里蔓延到屏幕外。
但就在这时,节目马上画风一变,开始展示张家在上海的幸福时光。
矛盾仿佛只是用来吸引眼球的噱头。
观众记住的更多的是矛盾和冲突,就像节目组用着“钱家矛盾升级母子闹翻”、“钱多多点炸慈祥总监爸”的小标题一样,用冲突的剧情吸引眼球。
可一次次的矛盾冲突除了让收视率飙升,没有任何实质效果。节目剪辑的效果,也与“重构家庭关系,从深处解决矛盾”的初衷背道而驰。
初衷不该背道而驰
《变形计》本质上还是真人秀综艺,爆点和噱头成了流量的硬性要求。
农村孩子的绝望困境,以及那些富家子弟的生活,是否又会真的被一档综艺真人秀扭转?
姑且节目的出发点是好的:让农村家庭感受到大城市的灿烂,学习更多知识,改变自己。
让城市家庭在艰难的条件中体会慢节奏的生活,以及被忽略的温情。
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短暂的交换生活不但无法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反而让现实的残酷愈发深刻。
苦难还是苦难,不能易主,无法让人感同身受。它被高估了的价值,带来的也只有对相对贫穷一家人的伤害。
当有一天,我们不再对农村的家庭百般挑剔苛责,不再恶言相向,不再觉得他们的窘迫和无措是好笑又愚蠢;
当有一天,城市的家庭能够不把这一次交换当成一次生活的调剂,而是真的有所“变形”,这才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