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纳

  从清泽年华卸任后,把种种酸甜苦辣的经历细细翻弄后,无意栽培出种种哀思。又是一场离别,对有所付出的事物挥手,虽然这不过是人生寻常景色,但也让我压抑些许天,兼惹起往事,黯然伤怀自在不言中。这一年倒遇到形形色色的文艺青年,清高孤傲、好讽善喻、偏执自我、忧郁温和、内敛沉稳、温文尔雅、刚毅潇洒、沉默寡言等,在这里以友好或畸形的形态出现,在融合与撞击中也给予彼此深深的影响。不管之间是亲密无间还是分道扬镳,我都给予深深的祝福。至少我深谙我们在对彼此的内心天地曾有过某种探寻,捕获到异样的理解,算是一种殊遇。收敛了些感性,让理性给工作进行最后的保障安排,与卸任多年的前辈简短地交差后,最终奔赴自己的人生之路。

  自入夏以来,我所在的学校在内陆城市,基础设备落后,酷暑难耐,于是与室友去民宿小住几日,期间复习功课。整理完房间后,对窗台的设计有些钟情,窗台有个狭长的缝隙,形同装修时有意无意切割出的裂痕,从这里望月,别有一番风味。人有时一个眼神丢过去,便望见今晚的夜色。略残缺的月怯怯地在灯光明灭的居民楼间微弱游离,似有所哽咽。慵懒地靠在床上,享受房间投影仪上跳动的老旧影视,若有所思地盯着八十年代广州的光阴流转,又忆及五月份的广州之行,如今已成为一桩温柔的旧梦。间或室友嬉闹,折腾至午夜,笑语不绝。

  第二天隐隐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于是动身去了南宫,拿着票在门口等候。进入片场,看见不少中年男人腆着将军肚唱着不标准的粤语歌,仿佛在给自己的青春致敬,亦或者说是送挽联。但此时,我们捧出了我们薄脆的情怀,走出各自的生存语境,在这里成为它的一份子。星星点点的光亮连缀成一片星海,大大小小,闪闪烁烁,摇摇晃晃。那一夜的我的心,连同我的肢体、血液、眼神驰骋了一夜,敢于冲破枷锁,解开生活桎梏,打开神秘门道,只为将或快或慢的节奏细致感悟。哪管他挥汗淋漓,哪管他青筋爆出,哪管他声嘶力竭,我偏偏要忘情忘我,痛痛快快地在此燃尽我微命之火。人们常言的什么命运不命运的,此时此刻才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我无法被度化,却希望有重生的可能,我的身体瞬间具备了超强的可塑性:我是黄土高原,允许河流的冲击侵蚀,形成沟壑纵横的苍老面貌;我是西双版纳,允诺森林的攻占盘踞,构成莽莽榛榛的遒劲风情。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空前绝后地在此怒放,朝朝暮暮而又有所隐瞒的想念。刹那的心情,持续,无限延伸。燃烧,直到自身,灰灰无余。那个夜晚实在璀璨得不真实,当我走出来,前面是正在施工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共筑中国梦,后面是刚刚结束的演唱会里面盈余脉脉幽梦情。而我在这个不尴不尬的界限,俯瞰物欲横流的世界中微弱存在着的精神家园。无人知晓,那夜我是怎样,于恍惚、陶醉、出神、狂喜、不解中获得与真主合一的体验。心中的绮梦有恩典的光,一言不发,攫住我的内在。在光线映照的此时,打碎了一切不确定的念想,我仿佛变的很勇敢,我的一颗赤子之心永存。在街头游荡逗留,想起Beyond在纪念黄家驹的唱片《无人的演奏》中唱到:“回望有几多秋,留在旧街里荡游,除下邋遢的风褛,迎着烈风盖着头”,眼前似有这样颓然的影像,我朝着朦朦胧胧的前方趔趄而行,携带脆弱美梦,想温一温情分,获得某种精神支援,让我这敏感易愁的零余者在脱离奇幻场景的庇佑后显得不至于那么忧郁孤独。

  周二骑单车去了趟学校展示《孽子》的讲课。只把内心的千万的构思说了十分之一,略有遗憾。想起前段时间对这本书的万分投入,以至于神情恍惚,不辨东西。也对书里另一个群体充满了同情与关怀,倦怠之际,微微转头,略略抬头,眼神一丢,看见日色渐隐,如同一种哽咽。生命似乎就这样被人剥夺了。我也开始接受一个事实便是我与一些人终将渐行渐远,任由新鲜的交际血脉缓缓注入。在民宿附近的小区夜跑。抬头仰望流转的光线,想起了宜昌的万达广场,每次来大学或者回家我都会在那里短暂停留,听轮渡的轰鸣声,看女人的美颜妆,转商城的琳琅物,在心里拼凑零星细小的思虑。可偶一顿,发现它更贴近天津的大悦城。我忘不了那夜我从高窗旁眺望这个自治区的夜景,迷醉的五光十色,一场绮梦。这物华天宝之感把偏靘色的夜空美化得有了仙境的气象,整条街也在这种光线中恍惚荡漾。那就敞开胸怀去奔赴进夜的路上,让血液飞驰于体内,去跑去挑去追逐,无限傍近深藏于心的梦魇。我还有太多地方没有去,想骑单车去体悟异乡。一团无名的欲火正在灼烧我。寂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星汉。回家之际,看见一个很有诗意的店名“远山叠翠”,莫名地想起曾看过一个拉丁美洲女作家坐在沙发翻阅书本的照片,暗灰色调,总有种消失在光阴流转的自如感。风情卷下是瓜子脸,神色平淡。第一反应是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之人,有生以来。有时我也在不知道自己要成为要成为怎样的人,但这样的人生模板似乎可以考虑。

  返校后是紧张的复习,看了几节网课,对西班牙语的语法有一点朦胧的通透,渐渐地发掘了它不可言说的美。想到年轻的女孩子们上课跟着老师欢喜地念着饶舌的发音,顿觉生命的美好。考完后接触到《南方与北方》,形同《傲慢与偏见》,我至今对这种矛盾与冲突的恋情模式抱有无限地信任,总认为那些契合不过是文学家的谎言。消极如我。朋友们常常打趣我这个高强度的敏感体注定“情路坎坷”,我不过摇头苦笑,偏见使我无法爱人。于是我不接触人,让所有可能性都隐遁。那些憧憬变成我笔下温柔的文字,倾注了我无数的爱意。那些虚构的故事如此荡气回肠,情真意切,莫逆于心,在里面我体验到二度人生的哀乐。使人怔忡不寐的漫漫长夜就要来了,我是路上最沉默的路人,隐瞒了一些消极,它们曾承载了我最刚烈的期许。

  小雨淅沥。临近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在广场旁的小道上低价卖自己的生活用品,我凑近过去,笑嘻嘻地和他们交流,顺便买了心水物。一想到两年后我在这贱价销售自己的书本,心里猛然一痛,它们曾参与过我的精神构建,成为我的某种隐私,变为我的忠贞伴侣,乃至融进我的灵魂,实在有难以言说的不舍。于是回寝室后我匆匆将书本打包邮寄回家,仿佛送它们回到了我的保护区。 接着和朋友忙活签证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手续如此繁琐,花费如此之高,回到寝室后,脱落衣衫跌落在床上,无思无想,呆愕的灯凝视着滚进情感乌托邦的我,冷汗淋淋,无力再起。

  从市图借完《青春之歌》,念及好久没有写过诗歌,心下悔恨,又借了一本诗集,勉强补救。萧索几近凋敝的文笔,每日只能从偶尔头脑风暴制作的百字中暂得娱己,又无大作求慰,顿觉前途渺茫,悲从中来。随手翻阅社交软件,为难能可贵的感情动容,回身笑笑自己,在文学里找到容纳所,让敏感与感伤得到怜爱,祈求得到重生。如此一来,又颇嫌自己爱得不够,随后又借阅一本现代杂志,想看看商业文学是如何结合艺术与市场的。害怕被它抛弃,于是不断去追赶,乃至频频示弱,想用失败、忧郁与孤独去打动它。我俨然是一位缺乏安全感的单恋者,守候一份无望完成消极的永恒期待。

  又是夜,密雨,街景融和迷茫。乒乒乓乓地乱响把躁动难安的情绪把控与释放而不给任何解救措施,就让它破破碎碎挣挣扎扎朦朦胧胧陆陆续续时有时无地将我捆绑贩卖。我不知道这样无休无止的表达会让我的存在更加真实还是虚无,只能信马由缰,偶尔触及到现实的冰山,便携带一身破碎在这样生活在无政府的王国,但它并不能给予我任何的庇护,我都得仰靠自己的动物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条求存之道。带着强烈的流亡意识生活在主流世界之外,如同梦游患者,强烈地追逐爱与暖的梦魇,奈何现实太饥饿,对我进行大快朵颐。

  接下来的两年,我不能掌控任何无常,只愿这一点容纳能给我最坚定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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