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成双

要走一段窄窄的水泥小路,爬上一个石板台阶,往上,才是宽阔的黑色的柏油马路。那是一个什么节,父亲母亲要去姐姐的男朋友家拜访,父亲母亲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走在前面,阿双象征性地也提着一袋东西,是水果或是其他什么。

父亲一路上一直叨叨着:“这东西都不成双啊,都是单的你看,没一个双的。这怎么行。”母亲说:“你懂什么,别管什么单的双的,你那是迷信。”

父亲对有些东西有着无聊的执着,比如这件事。或者说,在当时阿双一个小孩子眼里,阿双觉得父亲非常幼稚,平时又粗鲁暴躁,阿双很些痛恨他。

父亲从还没有出门,就不停念叨说,没有双数的东西他就不去了。

阿双倚在两扇大门中间的柱子上,看着他蹲坐在小板凳上抽红双喜,廉价的皮鞋擦得锃亮,对一点没有经手的礼品不停发表着自己的意见,阿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时候,不知道到哪里去失踪了一年的父亲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他提了一袋梨,灰色的塑料袋,对着太阳光可以看见里面一个个较深的颗粒,他跟阿双说:“这个梨很甜的。”阿双刚要伸手将梨接下,在前面水泥板边洗衣服的姐姐突然冲过来,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的连衣裙,妈妈买的料子让裁缝做的,那裙子面很滑,阿双喜欢摸,也喜欢看它的光泽。

姐姐仰头冲他说:“你还回来干嘛?这不是你家!”

父亲一听就火了,他把梨往桌子上一放,扭头寻找着身边趁手的家什,他喊道:“这不是我家,是谁家?我让你知道这是谁家!”

姐姐一下子护住阿双,把阿双往屋外拽,阿双看到这架势,开始只是愣着,但是阿双感觉姐姐抓着阿双的胳膊很痛,阿双就哇地一声哭出来。

父亲抓到一把扫帚,他握着扫帚杆的根,靠近穗子的地方,拿着它往阿双和姐姐的腿上抽。姐姐拼命喊:“打人啦!打人啦!”而阿双只是一直哭。后来父亲又开始赖在阿双家。

妈妈和他说:“你懂点礼貌吗,你又不是有事,明明在家,你干嘛不去啊,让人家知道心里怎么想?又有多少人会笑话?”

妈妈总是很在乎别人的眼光,做一件事情,总是前前后后考虑,但考虑最多的肯定不是自己的想法。妈妈总是说,街坊邻居那些老太婆嘴巴可能说呢,要是有什么话柄抓着了,说个半年都不会停的。

这个阿双倒是同意,阿双曾亲眼看过两家老太婆吵架,还隔着条河,她们就各自站在码头上用方言破口大骂。所以妈妈的敌人是潜伏在各个地方的,无处不在。

她时刻都在紧张着他们的指指点点,她还怕阿双担心,阿双只是觉得妈妈完全没必要在意他们嘛。

这次拜访之前,姐姐的男朋友已经来过家几次,最近的一次是阿双过生日,但是那次记忆并不怎么好。

阿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模糊记得是打碎了一个碗还是什么,姐姐和哥哥,他们让阿双喊姐姐的男朋友叫哥哥,他们两个吵架。姐姐是个急性子也是爆脾气,最受不得别人反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所有人都劝他们俩,说着起码是阿双过生日,有什么事啊,不要吵架啊。阿双看到哥哥站起来拿手指着阿双,不知道要说什么,姐姐瞪了他一眼,然后他们俩就谁也不说话了。

阿双偷偷瞄姐姐,她的样子就像不知道哪一秒都会马上撂筷子。吃着吃着气氛好像有点缓和了,庆生餐的最后当然是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阿双记得以前许的都是成为画家警察那些乱七八糟的愿望,这一次阿双许的是希望姐姐和哥哥没事。

姐姐的男朋友在外市,虽然是在郊区,但是外市总体都有钱,比阿双家的县好许多。

这次应该也是正式见一下对方父母,然后商量商量结婚的事,虽然姐姐才21,但是已经住在哥哥家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家人也很喜欢姐姐,既然这样,双方都打算订个日子把事办了。

一家人早上去,吃个午饭,晚上回来,阿双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有父亲还在念叨着送礼没送双。

日子囫囵吞枣地过去,有一天姐姐回家,说婚不结了。阿双不知道怎么回事,据阿双所知,前段时间姐姐刚和未来公公婆婆一起去台湾玩。

后来才知道,就是因为旅游,哥哥要上班请不了假就没去,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和以前一个女同学聊天。姐姐回去的时候在电脑上看见了聊天纪录,就大吵了一架。

阿双不知道聊天纪录里有什么,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真的只是老同学叙叙往事罢了,但是对于姐姐来说,没有什么也有什么。

姐姐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五官和身材都很好,连去买瓜的时候都要和卖瓜的人争辩瓜一定要好看才甜,无论看什么电视节目,即使是今日说法关注的也一定是犯罪嫌疑人长得怎样。

姐姐绝对忍不下这一口气。其实,阿双挺喜欢姐姐的男朋友的,挺清秀一人,也喜欢看动画片,睡觉的时候也像个大虾一样蜷着身子,把背露在外面,和阿双一样需要姐姐盖被子。

总之,姐姐搬出了男朋友家,原本能成为她婆婆的阿姨试图挽回,说她是很喜欢姐姐的,阿双不知道哥哥有没有道歉或解释然后尝试挽回。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她的初恋,现在姐姐都没有结婚,一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一个就是因为没有忘记他。

再后来听闻,那个女同学住进他家,不久后结了婚,后来还有了一个小宝宝,很喜欢姐姐的阿姨乐得合不拢嘴。阿双知道更让她合不拢嘴的,应该是他们搬到了城中心的大房子吧。

事情再也不会有转机,阿双也还要日复一日接受医生的治疗,他们都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阿双,而阿双只是不能说话而已,阿双不傻,阿双知道父亲才傻,他总是念叨:“好事成双嘛,不成双怎么成好事呢?对吧,双双?”

父亲看着阿双,终于还是接受了阿双不会回答他的事实,他只是使劲用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阿双不知道阿双是不是应该难过,隔壁家的肥猫又跑到阿双家的院子了,阿双并不讨厌它,因为和阿双梦里那只打翻热水瓶的猫一点也不像。


阿双很小的时候,姐姐带着她玩,一个没注意有只猫擦过灶台打翻热水瓶,将幼小的阿双烫伤,从此阿双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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