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楔子)
公元某年某月8日。
几架战斗机呼啸着从城市上空飞过,在已经浓烟滚滚的钢铁丛林中扔下了几颗凝固汽油弹,几个街区顿时又笼罩在了火海之中。
不远处的一条街上,一辆小型箱型货车不断避开路上的车辆和人体残骸,七扭八拐的快速行驶着。
坐在副驾驶上的瘦高个从车窗改装的圆形观察孔中往外扔了几个燃烧瓶,这些烈酒做成的燃烧瓶在路边的商店门口炸开,引燃了躲藏其中的感染者,他们惨叫着,冲撞着,最终倒在地上成为万千残骸中的一员。
“尝尝吧,该死地‘蟑螂’们!”瘦高个把脸凑到观察孔中大吼道。
“大卫,我以我的体重发誓,你真是越来越像个‘撒旦’了!”正握着方向盘不断躲避障碍的胖子,朝瘦高个喊道。
瘦高个不耐烦地说道:“汤姆,我猜你绝对是废话太多才这么胖的。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敢保证我们不能活着到达大厦!”
“但愿不要遇到真的‘撒旦’吧!”胖子说道。
“我求你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上帝啊,汤姆好好一个人,为啥你要给他一张嘴!”瘦高个抬起头,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
“还要多久才到啊?”一个声音穿过驾驶室后面的小窗抱怨道。
“嘿,朋友,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坐好闭嘴!”瘦高个仍保持着手势,朝小窗喊了一嗓子。
突然,他们面前约莫50米处的“残骸”突然起身,把他手中的火箭筒对准了货车,“轰!”,一枚火箭弹从发射筒中飞出来,拖着尾烟径直打在了货车驾驶室。
瘦子和胖子的谈话在瞬间停止,他们的躯体随着车头的炸裂,往四处飞溅出去。
路两旁的店铺里,那些“蟑螂”跃跃欲试,垂涎地看着翻倒在地的货车。随即一连串各类枪声响起,“蟑螂”们留下了几具残骸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撒旦”们跳出了掩体,准备向货车靠拢。
这时,空中又传来战斗机由远而近的轰鸣,几枚炸弹被投放出来,在城市中又点燃了几处烟花。
其中一枚正中货车前面的十字路口,埋伏货车的“撒旦”吼叫着四散逃命,可没等他们溜进街边的店铺,就连同那些残骸一起,在火海中化为乌有。
城市霎时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燃烧声和夹杂的爆炸声。
货车车厢被人一脚踢开,一个满脸污秽的年轻女孩从满是血污残骸的车厢中爬了出来。刚才受到的攻击她奇迹般地没有受伤,但那个在第一时间将她围到身前的男人,如今却成了车厢血污残骸中的一块。
她恋恋不舍地朝里看了一眼,喃喃说了一句:“爸爸,我走了。”
没有眼泪,没有多余的动作,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抬头看向了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厦顶端还在闪烁着红色的灯光,那是她的目的地,是除了“蟑螂”和“撒旦”,剩下所有人最后的机会。
在这个只有绝望的世界里,它被仅有的幸存的人冠以一个绝对不合时宜的名字——希望大厦。
(一)
一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孩,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他仍然不相信这个连盯他的眼神里都透出一丝稚嫩的女孩是如何一个人来到大厦的。
“怎么过来的?”男人问道。
“坐车。”女孩盯着他,说道。
“车呢?”
“炸了。”
“怎么炸的。”
“‘撒旦’。”
“‘撒旦’呢?”
“烧死了。”
“哪个方向?”
“那个。”
男人在手臂上的屏幕捣鼓了一会,招手叫来了旁边正在站岗的年轻男子,说道:“查一查,西南方向今晚有没有难民车。”
随即,他又转过头来,问道:“不怕感染者吗?”
“杀了两个,其他的不敢出来了。”
“怎么杀的?”
“用刀。”年轻女孩举起了双手,两把匕首藏在袖子里若隐若现。
“练过?”
“父亲教的。”
“希望大厦不能私带武器!”
“我只杀不是人的东西。”
男人皱了皱眉头,女孩的眼神中,总是有一种特殊的东西牵动着他的心弦——她有着自己死去女儿的稚气,可眉宇间又显露出他死去妻子的神韵。
他见惯了难民空洞的眼神,即使他们已经来到了希望大厦,但此刻他的心跳竟然久违加快了速度,一种特殊的力量驱使他没有收走女孩的匕首。
以至于他说出规定时,是如此没有底气。于是,一个完全私人的问题脱口而出:
“叫什么名字?”
“朱莉•特纳”
男人沉思着,想要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一丝和这个名字的联系。仿佛这样做会让他对妻女的思念减少一些。
“布朗先生,今晚西南方向有一辆难民车,司机汤姆,副驾大卫……”年轻男人查到了消息,在中年男人耳边说起来。
“说重点!”中年男人斥道。
“是!半小时前发生了爆炸,难民车失联了,失联区域位于军队例行轰炸的区域。”
“知道了。”布朗摆了摆手,打发了年轻男人,对朱莉说道:“继续接受检查,然后去10层报到。”
朱莉一声不吭,又挤进了难民的队伍里。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欢迎来到希望大厦,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希望。在这里,你们能得到足够的食物和水,能安稳在床上睡觉。每隔一天,我们会按照时间顺序,将大家撤离此地。希望大家在希望大厦住得愉快。”
一个苍老但刚健有力的声音从大厦周围的扩音器中传来,简单的播报之后,大厦中传出了一阵口哨和欢呼声,好像大厦里的情况正如播报所说的那般幸福。
但朱莉身边这些已经在废墟中挣扎了几个月的难民还是一声不吭,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废墟中苟延残喘,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世界存在。
甚至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在竖着耳朵,抬着头仔细观察着,时不时偷偷的掐自己一下,已确认正在发生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朱莉跟着机械的队伍,依次确认身份,领取身份牌,然后检查瞳孔,量体温……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他们还要经过三道环绕大厦的防线。
这三道防线以大厦为圆心,是相互间隔二十米的同心圆。
第一道防线大多都是轻重机枪碉堡和自动火力,最外侧阵地前面是二十米的铁丝网,然后是一条深三米宽三米的壕沟,壕沟之后是一片宽达五十多米的雷区。
在第一二道防线中间,迫击炮和重机枪阵地错落有致。
二三道防线中间,机枪和迫击炮数量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类坦克装甲车和直射炮。
这些密集的火力配置,使大厦到雷区最远端将近150米半径的范围里,形成了包围大厦的死亡区域。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么多火力对付“感染者”和“撒旦”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但大楼的主人韦斯特先生还是不断地要求加强防守。
朱莉们进入大厦以后,首先要经过大厦二层的盥洗室,清洁之后换上专门的衣服,然后再来到三层登记详细信息,领取职业牌。
这是希望大厦的特殊管理方式,不同的人在大厦中各司其职,形成了一个拥有警察局,消防队,医院甚至学校的微型社会,唯一不足的是,大厦的通讯被切断了,人们只能期待于隔天来一次的撤离飞机了解外面的局势。
由于朱莉得到了布朗先生的特许,她没有去领职业牌,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10层。
电梯刚一开门,散布在各处正在锻炼和训练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朱莉丝毫不在乎他们的眼神,她打量着四周发现,不同于其他楼层挤满难民的状况,10层特别空旷,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训练器材,仿佛一个室内cs和健身房的集合体。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赤裸着上身,皱着眉头极不满意地走过来,对工作人员吼道:“该死地布朗,要是他还带这种垃圾来给我,我就亲自下去拧断他的脖子!”
工作人员赔了个笑,迅速转身钻进了电梯里。
朱莉将目光对准了越来越近的男人,心里不断思考着此刻的局势。虽然他还不清楚10层的职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的人都不是善茬!
不管是测试还是威慑,她清楚自己和男人之间的战斗已经无法避免了。
迎着男人轻蔑的目光,朱莉的心里已经构思出了几种快速取胜的招式。即使身高和力量她都比不上对方,也可以利用突然直击要害的攻击赢得主动权。
这是她能够在10层立足的最重要一战。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莉,仿佛他眼中朱莉是个玩具娃娃。
“布朗怎么会将这样一个可能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女孩送上10层?”
他带着疑惑,朝朱莉伸出了手,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女孩如何能将他制服,才用了这个在比试中绝对忌惮的动作,将自己的胸膛和脑袋,完全暴露给了对手。
突然,朱莉挥出右拳,朝男人的脖颈打了过去,男人目光一挑,伸出左手挡开了朱莉的右拳,然后下意识挥出右拳,朝朱莉打去。朱莉在挥拳的同时已然做好下蹲的准备,她一边半蹲躲开拳头,一边将左手的匕首探出来,刺向了男人两腿之间。又趁着男人打空间隙,右手里的匕首也往上一扎,直指男人的脖颈。
这场对决仅仅两秒钟就迅速结束了。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有点意思,他妈的布朗,竟给我留黑手。”
朱莉收回了匕首,说道:“你完全可以抓住我的拳头,但你还是轻敌了。”
“嘿,巴特,小丫头可把你制服了啊!”一个同样五大三粗的人从深蹲架上下来,用手掐着脖子,翻着白眼喊道。
“看来,咱得重新选一个有种的队长了!”另一个人捂着裆,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调侃道。
巴特丝毫不尴尬,他欣赏地拍着朱莉的肩膀,说道:“以后,她就是我们的一员啦!大家多多担待,哈哈哈。”
(二)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响起,玻璃在爆炸的同时炸裂,大厦跟着颤抖起来。所有人仿佛有预感一般,迅速四散开来,找到掩体,躲避四处飞溅的碎玻璃。
巴特顾不得隐蔽,一边伸手挡在眼前,一边往武器室跑去,他边跑边喊:“准备战斗!大厦受到攻击!所有人准备战斗!”
他所到之处,每一个人都起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朱莉也跌跌撞撞跟上了他们。
在武器室绕了一圈后,朱莉又捏着她的两把匕首冲了出来。
“枪呢?”巴特惊奇地问道。
“不会。”朱莉举起了匕首,说道:“有这个。”
“留在上面!”巴特厉声命令道,然后带着队伍跑到窗前,两个队员迅速拿起两捆放在窗边的绳子,丢了出去。
所有人迅速挂上了索钩,依次降了下去。
“布朗,情况怎么样?”巴特首先跑到布朗身边,问道。
“不知道,攻击打退了,‘撒旦’不知从哪里搞来了火箭筒,八层市民伤亡惨重。”布朗正端着望远镜,凝视着远方的钢铁丛林。
“肯定是陆战队撤了,这群胆小鬼,怕是连坦克都丢了!”巴特说道。
“巴特,我真想把望远镜塞你嘴里!他妈的他们真有坦克!F**k,感染者?他们和感染者一起来了!”布朗惊恐地喊道。
感染者通常只会小群攻击落单的人类,或者像鬣狗一样躲在黑暗里吃腐肉,像这样如此大群体的进攻,还和撒旦凑到一块,还是第一次。
“这是饿疯了啊!”巴特没有望远镜,但隆隆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嘶吼声已经传进了他的耳膜。
“准备战斗!!”布朗大喊道!
“砰!砰!砰!……”
首先是迫击炮的声音,它们的炮弹在夜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砸在感染者中间,激起了一朵朵由残体和鲜血组成的“浪花”。
然后重机枪响了,这些本来应该用来防空的机枪向着面前的感染者们喷涌着火舌,曳光弹带出了一条条弹道,20毫米的子弹在人群中撞开一条条裂口,在生生撕裂十几个感染者后,才渐失了威力。
但这些攻击如同往大海里扔石头,无数的感染者踏着同伴的尸体又迅速围拢,直冲大厦而来。
第一波攻击中被滞留在阵地上的难民,此时疯狂地朝大厦里奔逃,眼看局势就要失控,大门指挥官不得不开枪打伤了几个带头冲击的,才止住了逃窜。剩下的人见状一股脑全部躲进了第三道防线的壕沟里。
感染者越来越近了,尸潮甚至淹没了“撒旦”捡来的几辆坦克,从坦克旁边,上面涌了过来,一直持续轰击阵地的坦克在感染者的覆盖下终于哑了火。
失去了最大的威胁之后,三道阵地上的重火力开始全力往尸潮里倾泻着弹药。
10层下来的队员快速分散到了第一道防线各处,他们穿着便装,外面又套着战术背心,拿着各自趁手的武器,在一众蓝黑色制服的士兵中显得尤为扎眼。
但他们的到来仿佛给在场的所有人注入了一支强心剂,一种强有力的镇静在阵地上蔓延,大家不再慌乱,静静地等待着感染者进入步枪射程。
巴特队长把扛着的转轮机枪卸了下来,从背着的弹药箱中拉出了弹链装在枪上,然后拎起了机枪严阵以待。
朱莉不知何时也沿着绳索下到了阵地上,宽大的战术背心在她身上直晃荡,她端着一把自动步枪,腰间硬是插了十几个备用弹夹,在其他空隙的地方,又挂满了手雷。她一边跑向第一道阵地,一边发出“叮叮当当”地声音,宛如一个人形弹药架。
巴特闻声转了过去,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本来想训斥朱莉不听命令,可一出口就变成了惊叹:
“你能背得动吗?!”
“能!”朱莉的回答依然很简略。
“你不是不会用枪吗?”
“我正在学!”
巴特皱了皱眉头,看向了布朗。布朗匆忙拿出望远镜,又装模作样看了起来,仿佛望远镜长在了他脑袋上。
“快下来!你这要是被流弹打到了,方圆二十米一个也别想活!”巴特一手拎着枪,一手伸过去将还在愣愣蹲在壕沟边的朱莉拉到了战壕里。
“以前玩过枪吗?三点一线知道不!”巴特尽量一字一顿的说着,还不忘斜眼看着布朗。布朗依然抬着望远镜,也不知在看啥。
“知道,打过猎枪。”朱莉说。
“那就好,你看,这是扳机,这是枪栓,这是保险机,掰到这里是单发,这里三点射,这里连发……。”
巴特手把手将步枪各个部件介绍给朱莉,又帮她调整了合适的枪托长度。朱莉虽然一言不发,但也特别仔细的听着。
期间阵地上的重火力一直没停过,但无数的感染者依然在逼近。
“五百米!”布朗突然叫了一声。
“准备战斗!”巴特对朱莉喊道,朱莉已经卸了大部分弹夹和手雷,将它们端端正正放在了旁边。
“四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开火!”布朗大声命令道!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响起,冲到最前面的感染者不断倒下,后来的感染者又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为了让火力持续,第三道防线的人将武器分给了第一二道防线,以便轮换使用,防止枪管过热,然后担任起供弹手的工作。
同时,大门指挥官将难民动员了起来,不断往阵地上输送着弹药。
朱莉将步枪紧紧抵在肩上,可一梭子弹打出去,枪口顺势就飘到了天上,一个感染者被她从腰到头撕了开来。她连忙调成点射,才稳住了后坐力。
不一会儿,她就习惯了这种远程的杀戮,感染者不断倒在她的枪口下,她带的十几个备用弹夹已经用完了大半……
在火炮,轻重火力的配合下,源源不断的感染者终于被打退了。他们的尸体在大楼周围堆了起来,住在高层的人往下看去,就像一个甜甜圈把大厦围住了。
“还会有攻击的,撒旦的坦克肯定不会只在远程攻击。”巴特说着,看向了朱莉问道:“怎么样?”
“没有刀顺手。”朱莉正拿着一个弹夹,往里压着子弹。
“哈哈哈哈,布朗,我相信有一天她会超过你的。”巴特拍着朱莉,笑道。
(三)
趁着攻击间隙,士兵为各自的武器补充着弹药。几门榴弹炮和坦克炮朝那些尸堆轰击着,试图打开射界。
在大厦内外难民的帮助下,一半机枪手在大厦三楼建立了机枪阵地。
在之前的战斗中,只有零星的“撒旦”会来攻击大厦,所以大厦里根本没有阵地。
但今晚发生的一切证明了韦斯特先生的决定有多英明,甚至就连现在的防御都谈不上固若金汤了。
人们在大厦内外快速而有序地忙碌着,除了每一辆坦克上探出半个身子的车长。他们一直抬着望远镜,搜索着远方。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并干掉“撒旦”的坦克。
当一切准备就绪,大家要么聊天,要么拿出食物充饥时,面前的尸堆里突然窜出很多火箭弹,它们一部分落在了阵地的重火力上,另一部分在大厦的外墙上炸得四处开花。
三道防线的战争机器立即全力开动了起来,高爆弹,燃烧弹,榴弹,迫击炮弹……各类炮弹拖着不同的尾音,齐刷刷砸向了尸堆,给尸堆又来了一次彻底无死角的攻击。
但为时已晚,早已潜伏在尸堆之中的撒旦又开始新一轮的轰击,火箭弹的硝烟还没落下,无数的感染者就从地上爬起来,迅速越过尸堆,疯狂朝大厦奔来。
“轰!”第一颗地雷炸响了,这种调高了灵敏度并且加大了炸药量的反坦克地雷,一次能覆盖半径三十米的范围。掀起的尘土和残肢断臂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仿佛一颗小型核弹爆炸。
“轰!轰!轰!……”
地雷接连不断地被触发,半圆变得模糊了,阵地前面四处都是飞溅的沙石鲜血,一波又一波的声浪直冲所有人的耳朵,就连大厦的外墙玻璃,都在声波的不断冲击中碎裂了。
阵地里的士兵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杀戮场,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画面,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感染者们“前赴后继”,毫无畏惧地冲向雷区,又在爆炸中迅速化成一团团血雾。
他们就像是天底下最忠诚的信徒,而大厦正囚禁着他们的上帝。但很遗憾,他们只是感染者,他们的眼中,脑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
“开火!”随着雷区已经被占领过半,布朗才终于下达了命令,因为他们都被刚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士兵们刚睡醒一般,匆忙抬起枪扣动着扳机,他们根本不需要瞄准,面对感染者如此密集的冲锋,他们只需要开枪,开枪,继续开枪!
随着最后一排地雷开始爆炸,混合着血腥味的硝烟已经能覆盖到阵地上,士兵们边躲避着烟尘,边开枪射击,依旧源源不断的感染者们像泄洪口流下的激流一般,哗啦啦掉进壕沟里。
“手雷!!”布朗大声命令道,顺势扯出了一枚大号高爆手雷,往壕沟扔去。
士兵装备的高爆手雷,破片手雷,燃烧手雷等,全都是加大了威力和体积的,但训练有素的士兵依然能轻松扔进20米外的壕沟里。
“轰!轰!轰!”连接不断的爆炸声再次响了起来,泥土,残躯,血迹被抛出壕沟,像烟花一般又四散开来。
但感染者依旧没有减少的趋势!
“不会全城的感染者都来了吧!”巴特一手捏着一个手雷,用嘴扯下拉环,一边扔出去一边说道:“这城市可有100万人呐!上帝保佑!”
当第三波手榴弹扔进壕沟时,已经有零星的感染者踩着堆满的尸体爬了上来,但迅速又被缠进了铁丝网中。
手雷对朱莉来说略有沉重,于是她端着步枪,把那些爬出壕沟的走运的感染者送给了上帝。
眼看壕沟就要被填满,感染者的数量突然减少了,阵地里的士兵被高高的尸堆堵住了视线,纷纷停止了射击。只有楼上的机枪阵地,还在对着尸堆蠕动的地方打着点射。
布朗正思考着眼前的形势,通讯器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喊声:
“报告!发现坦克!正越过尸堆!”
“坦克后面有大批武装撒旦!之后还有大量感染者!”
“坦克数量不详,估计超过二十辆!”
源源不断的情报从楼上的观察哨传来。这些观察哨是上一波攻击结束后才设立的,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三道防线已是固若金汤,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猛烈的攻势。
“所有坦克换穿甲弹,不用管其他目标,专心对付坦克!第一道防线,反坦克手雷准备!”布朗立刻下达了命令。士兵们急忙拆下了反坦克手雷加的一层用于杀伤肉体目标的钢珠。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全神贯注,屏息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履带碾碎肉体的声音。
布朗冷静地环顾着四周,即使再来二十辆坦克,他也不担心,毕竟“撒旦”都只是被病毒控制的肉体,坦克在他们手中,比铁疙瘩强不了多少。
但突然升级的对抗对士兵的士气影响颇大,特别是那源源不断的尸潮给他们带来的震撼。
他确信,如果有一辆坦克突破防线,那这些年轻的士兵就会立刻崩溃,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生的!
一个长长的影子从尸堆上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在发动机的轰鸣中,一辆坦克越过了尸堆,朝壕沟驶来,它沾满血污的装甲在夜光下闪着光。阵地上三辆角度最好的坦克立即瞄准了它。
“呯!呯!呯!”三发穿甲弹接连打在了坦克身上。一发窜进了发动机,立刻冒起了黑烟,两发从侧面打入,引起了殉爆,炮塔在一声巨响中被掀了起来,砸在地上。
此时,另外三辆坦克也越过了尸堆,但都还没开出一炮,就被阵地上严阵以待的坦克击毁了。
一时间口哨和欢呼在阵地上传了出来。这是布朗首先发出的,他需要这样的小聪明为士兵打气。
第二波坦克轰隆隆地又越过了尸堆,为首的一辆坦克还在尸堆往上爬,就被两发穿甲弹从底盘射了进去,来了个中心开花!
“呯!呯!呯!”
“轰!轰!轰!”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撒旦的坦克已经损失殆尽,而阵地上仅仅有一辆坦克被打落了履带。
剩下的“撒旦”和感染者终于开始退却,阵地上的重火力最后收割着溃败尸潮的魂魄。
……
迎着东方微红的天空,一缕阳光首先洒落在了大厦顶端。此时希望大厦真的就像上帝一般,头顶光环俯瞰着大地。等到白昼完全降临,阵地上和大厦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四)
匆匆打扫完战场,吃了东西,补充了睡眠之后,朱莉一行人在晚上七点被叫到了大厦第199层。
这是大厦的倒数第二层,韦斯特先生接待客人的地方。
他们没有被带进那个传说中金碧辉煌的会客厅。而是来到了一间临时改成的会议室,会议室还不到一百来平,前端搭起了一个讲台和投影,后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排座位。
他们被安排在最前面三排坐了下来,直觉告诉他们,他们是即将开始的会议唯一的人员了。
门开了,一个两鬓斑白,身体直挺,双眼炯炯有神的男人走了进来。
朱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中午刚在餐厅的电视里看过韦斯特先生,没想到晚上就见到了真人。
韦斯特先生没有走向讲台,而是站到了他们的面前,用标准的播音腔说道:“想必大家都认识我了,我也就不做过多说明,这次会议的内容,交由我的助手——安妮小姐为大家介绍!”
一个一身咖色休闲西装,踩着高跟鞋的年轻女人在韦斯特先生的示意下走到讲台,安妮小姐大概三十岁,她虽然有着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但也拥有着能让所有人为之倾倒的颜值和魅力。
她拿着一叠资料,大踏步走上了讲台,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严肃和知性,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正努力克制紧张,保持着庄严的神情。而她天使般的面容,倒也完美掩盖了这种掩饰,台下的观众也迅速对她做出一个“不好惹”的判断。
安妮将资料放在讲台上,打开了投影仪,开始问道:
“大家都是从病毒大爆发中活下来的人,但你们有没有思考过,病毒是从哪里来的呢?”
台下一片哗然,巴特挠着头发,朱莉低着头,大家要么窃窃私语,要么皱起眉头,好像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巴特队长,你难道没有思考过组建你们这支队伍的目的吗?”
安妮将目光对准了巴特,问道。
巴特目光开始躲闪,双耳腾起一股热浪。他这支队伍刚组建了一个月,思维简单的他也只是认为这是为了处理突发事件,配合大楼防线罢了,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好了,你们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接下来,我会把事情来龙去脉和你们讲清楚,也会告诉你们真正的使命。”安妮打开了投影,开始翻起资料来。
“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疫情。人类整整花了十年,才把疫情控制住。”
“在疫情结束的第二年,纳米靶向治疗实验室就成立了。当然,你们不知道这个实验室。”
所有人都凝神听着安妮的介绍,因为刚才的一番话,让众人对这个世界感到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顾名思义,实验室研究方向就是针对不同的病毒和病变,制造能人为控制的纳米机器人,深入人体进行治疗。”
“无数科学家,生物学家,化学家经过了快二十年的努力,初代靶向机器人成功诞生了。”
这时,投影屏幕上放出了一张放大版的初代纳米机器人,它完全称不上美观,长条形的身体上长毛了绒毛,头上伸出一堆触角。
“这个机器人叫‘鲍勃’,嗯,很难听的名字,听说是一个科学家用自己家的狗命名的,‘鲍勃’是针对癌细胞的基因表达研究出来的,在实验中,它先后在小白鼠,绵羊,猩猩的体内完成了对癌细胞的消灭。”
“那为啥不研究一个消灭现在这个病毒的机器人呢?”巴特激动着举起了手,说着仿佛只有他才想到的盲点。
安妮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鲍勃’的成功催生了大家的自信,后来科学家们一致认为,与其针对不同疾病研究不同机器人,那为何不研究一个更加自主,能识别多种疾病的机器人呢?于是,二代纳米机器人‘鲍尔’诞生了,嗯,同样难听的名字……”
“科学家们很高兴,在完成了一系列动物实验以后,决定做临床试验,他们在各医院中秘密选中了五十名志愿者,将他们带到了实验室。”
“那后来呢?”观众里已经有人听得入了神,连忙问道。
“后来他们全都被治好了,科学家又决定继续升级‘鲍尔’,给它更大的自主性,并命名为‘鲍尔二号’,这些科学家真是一点都不懂取名!眼看着人类完全战胜疾病那一天就要到来,实验室突然出了一起事故。”
安妮说着,投影画面切换到了一副狰狞的面孔上,那个一身病号服的人正张着血淋淋的嘴,盯着屏幕。
“一个痊愈的癌症病人把实验室管理人员咬了。这个病人和他的同类后来被人们称为‘蟑螂’,也就是感染者。”
观众们怔怔望着屏幕,但并不是血淋淋的感染者给了他们惊恐,而是这个离奇的故事。
“被咬的人迅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仅仅二十分钟,实验室就沦陷了。存活下来的人都躲到了鲍尔二号的研发室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混乱中,有人碰翻了装有‘鲍尔二号’的玻璃容器,碎玻璃又划伤了其中几个人,‘鲍尔二号’就这样侵入到了人体里。随即,被感染的人变得狂躁不安,开始攻击其他人,没过多久,最后的幸存者也全都感染了。”
“但和之前的病人不同,‘感染鲍尔二号’的科学家依然有人类的行动和智力,他们冲出实验室,人们错把他们当成了幸存者。然后,这场大灾难就爆发了。”
安妮关了投影仪,接过来一杯水抿了几口,她正等着面前的人提问。
“所以后面这些科学家就是‘撒旦’!”巴特又急忙说道,得到了安妮点头的肯定。
“难道现在的感染者,是鲍尔和鲍尔二号造成的?”一个队员问道。
“那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人类?”朱莉追问道。
“根据韦斯特先生从他哥哥那里得到的情报介绍——哦,对了,韦斯特先生的哥哥在总统府工作——鲍尔和鲍尔二号,都是由实验室里的‘亚当号’量子计算机控制,天呐,又是个该死的名字!‘亚当’相当于他们的大脑,在这场灾难中,正是‘亚当’控制了‘鲍尔’和‘鲍尔二号’。”
“它的目的是什么?”巴特问道。
“在‘亚当’看来,纳米机器人消灭病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消灭病毒,另一种是消灭宿主。”
最后这句话安妮说得字正腔圆,所有人在明白了这话的含义以后都被惊得面面相觑,然后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大多数人脑子里都浮现出同一个问题。
“那为啥不把‘亚当’关了呢?”一个队员问道,其他人齐刷刷用同样疑惑的神情看向了安妮。
“‘亚当’位于实验室地下五十米深处,由两台核聚变发动机供电,其防御能抵御现在地球上最大当量的核武器。”安妮解释道。
“就一个小小实验室,有必要么?”巴特疑惑地追问道。
(五)
安妮没有直接回答,她又抽出一摞资料,露出了庄严的神情,她缓慢地扫视完全场,才开口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属于最高机密,也和你们的任务有关,而你们,很可能会死于这个任务,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巴特哑然了,不管什么任务对于他们来说都离不开打打杀杀,打打杀杀也就伴随着死亡,而死亡,是他们最不担心的东西了。
见没有人离开,安妮看向了朱莉,露出一副寻问的神情。朱莉不假思索说道:“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
“看来大家都做了选择。那么,就听好我接下来的话,然后死死地记在脑海里,等出了这个大门,就永不再提!”
“纳米实验室,除了研究上述的机器人之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你们都和武器打交道,应该明白,‘亚当’这样一个能控制纳米机器人的计算机,如果用在战争中,会发生什么?”
大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宏观到微观的所有武器,都能在它的调控之下为我们神圣的祖国赢得战争!”安妮提高了嗓音,她的样子仿佛在参加总统辩论。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厉害的演说家。
在所有人沉浸在刚才的“演讲”中时,朱莉小声地问道:“但‘亚当’也犯错了啊,它杀死了人类。”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及时制止它。你们的任务,就是去到地下,人工关闭它。只要关了它,这些纳米机器人也就失去了大脑。”
“那到现在病毒爆发已经三个多月了,为什么不早点关闭它呢?”朱莉带着满脑子的疑惑,问道。
“这个,关乎‘亚当’的保密性,如果匆匆关闭‘亚当’,嗯,只会引起别国的怀疑。只有病毒的时间足够长,才能,才能让人们的注意力只关注病毒。”安妮从走上讲台就紧绷的神经终于被这个小姑娘扯断了,她露出了藏在严肃背后的慌乱,略带吞吐地解释道。
“那全城的一百万人呢?他们不在这个国家吗?他们就该被牺牲吗?”
“嗯……”安妮被朱莉问的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讲台上。韦斯特走过来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去,然后他走上了讲台,慢悠悠说道:“安妮小姐说得都对,但有些事,她并不清楚。接下来,就由我和你们说吧。”
韦斯特两双手杵在了讲台上,说道:
“我也把‘鲍尔’称为病毒吧。病毒刚爆发时,总统就立即下达了封锁城市的命令,所以谢天谢地,现在病毒还没有扩散到其他城市。但是为了掩护‘亚当’,这个病毒不能立即被消灭,也就是说,不能迅速关闭‘亚当’。它传播的太快了,如果又在一瞬间消失,那肯定会遭到别国的怀疑和调查。”
“在病毒席卷全市的时候,总统决定在城市里设置一个标杆,用来展示全市面对病毒的决心和博取国际社会的同情,也为了转移公众注意。于是,他们选择了维韦斯特大厦,也就是希望大厦。”
“韦斯特大厦是我们家族在这个城市打拼了三百年的成果和见证,但我同意了政府的建议,因为它是这个城市最显著的地标,独一无二!”
说着,韦斯特自信地挺直了身子。
“于是无数的武器弹药和日常物资被运送到大厦,这也是几个月我们依然能衣食无忧的原因。”
“但是,就在前几天,我在总统府的哥哥秘密告诉我,总统府突然改变主意,他们认为大厦的存在已经够久,这座城市已经花费了国家太多的金钱和精力,早已超出了它的价值。”
“就算现在关闭‘亚当’,还有一整楼八万人等着尚后,一个城市等着恢复和重建,成本无法估量。如果到时候各国再以人道救援或者医疗研究等目的派救援队过来,对‘亚当’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病毒问题,总统府昨天下达了三天后的午夜,也就是12日午夜摧毁城市的命令。并且进行了新闻发布会,称救援队已经绝尽全力,但所有市民已经全部感染,无一生还,为此,只能采取极端措施。那个衣着光鲜的混蛋,还在电视上流着猫尿发布了二十分钟的演讲!”
韦斯特使劲拍打着桌子,吼道。
“昨天夜里的攻击,多半也是出自他们这般衣冠禽兽的政治家之手,如果我们失守了,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宣布,希望大厦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我不能让韦斯特大厦毁在他们手上,它是我家族的荣耀!这是我的私心,但这座楼里,还有一百八十层挤着将近8万人,他们是这个城市最后的生还者啊。所以,在这最后的两天里,我恳求你们去关闭亚当。为了这座城市,为了大厦,也为了大厦里的八万市民!”
韦斯特浑身颤抖起来,年龄的衰老突然在他身上出现,他佝偻着扶着讲台,说道:“你们,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安妮怔住了,她呆呆地望着韦斯特,竟忘了及时去搀扶他。
巴特,朱莉和剩下的队员都怔住了,他们各自发着呆,脑海里努力将刚才的信息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
一股复杂的情绪从他们中间燃起,怒火,不甘,甚至绝望,他们也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
(六)
会议结束,队员们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十层,这里已经被相关人员打扫干净,破碎的窗户也暂时用塑料布或者厚纸板蒙了起来。
不同于其他队员的复杂情绪,朱莉的心境就简单了许多,甚至期待着即将进行的行动。
她的母亲是外科医生,在病毒大爆发那天仍然坚守在医院,但全是老弱病残的医院,仅仅过了十分钟就完全沦陷,她甚至不知道母亲是变成了“蟑螂”还是“撒旦”。
而他的父亲,得利于他的工作——一个拳师,在爆发那几天得以保全自己。而她自己,也在爆发之前及时被学校疏散来到拳馆里。
几天后,拳馆里聚集了一百多人,这些市民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但都得到了朱莉父亲热情的招待。
他们被分为几批撤离到希望大厦,而朱莉和她的父亲是最后一批。她恨父亲的无私,但每一想到他们货车遇袭,她就会立刻想到父亲刚教她拳和匕首时的场景:
父亲一边给她戴上小拳套,一边温柔地说道:
“武术是古人类留下来的最为灿烂的遗产,武术不是杀人术,而是救人术……它的真谛不是舞刀弄枪,和人比试;而是在和平中强身健体,在乱世中救世济民……”
小朱莉眨巴着眼睛,对着父亲娇滴滴问道:“爸爸,救世济民是什么意思?”
父亲轻柔的抚着她的脑袋,开心地说道:“这是个古老的成语,来自一个古老的国家,这又是另一个灿烂的遗产啦,你长大了就会学到的!”
“那什么是成语呢?”小朱莉皱着眉头,嘟囔着。
父亲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粗糙的大手可劲在小朱莉头上抚摸起来,小朱莉难受得直躲开……
父亲一生都在奉行着她不太理解的“武术观”,但病毒肆虐全城的时候,她理解了一点,来到希望大厦参加了战斗后,她又理解了一点,开完会议后,她完全理解了。
她不能左右大政治家们的决策,毕竟他们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存亡。但她又实在不理解,人类为何在经历了四次世界大战之后,还这么自私自利,如果纳米机器人感染了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那又是一幅怎么样的场景呢?
会不会有更多的城市,甚至一个国家,乃至全世界,都会成为牺牲品,她不得而知。
她只是为她的父母亲感到不甘,为全城的一百万条生命感到不甘。
她不希望自己和父母一样,憋屈的死去,她希望她能为活下来的人做些什么。如果非要死去,她也希望那是轰轰烈烈的。而如今命运阴差阳错将她带进了巴特的队伍中,一个轰轰烈烈的机会就摆在她面前。
她只感到内心一阵火热,久违的激情在心底迸发出来,她要把握这次机会,给活下来的人以机会,给死去的人以慰籍。
“想什么呢?”布朗不知何时上了十楼,来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朱莉抬头看了一下,内心一阵悸动。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眼神对她总是透露着关怀。
“你很像我的女儿。”布朗挪到她旁边坐下,说道。
“那我是不是该说,你像我的父亲?”朱莉微笑道。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听你开玩笑呢。”布朗略显惊讶地说道。
朱莉伸了个懒腰,说道:“开心。”
“为什么?”布朗问道。
“终于可以做点什么了,不用白白死去。”朱莉舒心一笑。
“想好了吗?”布朗若有所思问道。
“是巴特队长叫你来的吧?”朱莉笑道。
“啊——”布朗哑然。
“我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又是最晚进来的,还是你找来的,队长心直口快的,肯定叫你来当说客了吧。”朱莉解释道。
“你都知道了,巴特他很不希望你去的,很危险。”布朗吞吞吐吐说道。
“要是行动成功,我还有机会活下来。要是失败,即使留在这,不也只剩两天了吗?而且,以我的能力,我不认为我会拖后腿。”朱莉轻声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决定,巴特就由我跟他说去。”
布朗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就离开了。
朱莉跟着布朗来到了电梯间,上了不同的电梯,布朗下行,她上行。
她想去这座大厦的最顶层看一看,这是这个城市无数孩子儿时的愿望。
……
韦斯特先生站在窗边,一脸愁容地看着窗外,安妮小姐端着一杯咖啡,匆匆走了进来。
“先生,您还在担心你的哥哥吗?”
“唉,上帝保佑,希望他这一次能帮我。”韦斯特先生叹了一口气,怅然说道。
“即使他不在乎你,他肯定也会在乎韦斯特家族的荣誉,不然他怎么可能主动为您提供情报呢?”
“希望如此吧,不过,我们也别无选择了。”韦斯特先生拿过咖啡,抿了一口之后,又望向了窗外……
(七)
希望大厦有十二个电梯间,每个电梯间有两座电梯,它们像玻璃柱一样镶嵌在大厦表层,让乘坐电梯的人能够观赏城市的风景。
昨夜的战斗中损坏了六部电梯,但其他的依然完好运行着。
朱莉按下了200层的按钮,电梯里的摄像头随即对准了她,一个声音从扩音器传来,在依次询问了她的身份,职业之后,那个声音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上帝与你们同在。”便发动了电梯。
朱莉像个小姑娘一样,扒在电梯透明的墙壁上看着城市里的景色。
她从小梦想过无数次从这个电梯往上行的场景,白天或是黑夜,下雨或是下雪。但她完全不会想到,如今映入眼帘的是只一片焦土,大楼周围的“甜甜圈”还未清理干净,现在看起来如同一个愈来愈小的瘪了气的游泳圈。
城市的轮廓也越来越明显了,好在朱莉上的是西边的电梯,让她得以眺望她家的方向,虽然那里还有无数的高楼残骸林立,但她的眼睛仿佛能穿过它们,看到街角那间小小的古老建筑,那是父亲的拳馆,父亲说那是仿造一种古老的寺庙建成的,在拳馆的不远处,有一栋仅仅80层的小楼房,那是朱莉的家。
此时,那间属于她们一家三口的房间里,正点着莹莹的灯光,三个有说有笑的人在窗帘上留下了三个温馨的背影。
城市的轮廓愈加的清晰了,朱莉惊叹原来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是如此之小。她不禁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只有一百万人口的小城,怎么会容下一个如此庞大的实验机构呢?
这个问题又超出了她的认知,她立马把注意力转移到眼中的画面了。
无数的大火在钢铁丛林间熊熊燃烧着,一簇簇浓烟直冲云霄,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座座倾斜的大厦,而且所有烟柱都朝一个方向倾斜,让朱莉有一种自己倾斜了的错觉。
她斜着身子,试图和烟柱保持平衡,但眼前的钢铁丛林又突然倾斜了。
她自顾自的寻找着类似的无聊的乐趣,来让注意力从满目疮痍和满腹思绪中解脱出来。
电梯逐渐接近了顶层,缓缓停了下来。
朱莉看到近乎圆形的城市的轮廓被一圈星星点点的灯光包围着,那是封锁城市的部队,现在他们正严阵以待,提防着不让一个感染者或“撒旦”,亦或是人类逃出城市。
她下了电梯,摸索着找到了通往房顶的通道,然后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又拥有足够视野的地方坐了下来。
大厦顶部徐风阵阵,完全没有硝烟和血腥的味道,朱莉沉醉地呼吸着,任由她的头发在微风中飘散。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上洒满银光,这是在地面和低层无法见到的月光,她躺了下来,看着那一轮时而躲进云彩,时而又绽放光彩的明月发呆。
她记得父亲说,古时候人们通过月亮寄托思念,他们相信他们所爱的人会收到这样的思念。
于是她郑重地看着月亮,在心里和父母讲了最近发生的事,又正式的告了别。
做完这些后,她怀念起父亲口中那个遥远的时代,虽然一切都很古老,但好像无处不透露出一种彬彬有礼,翩翩有度的和谐。
许久,她看着那莹莹的月光,慢慢进入了梦乡。她实在太累了,从昨天从拳馆撤离,到今晚开完会,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
“朱莉,快醒醒!”
朦胧中,朱莉被人用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把她从那个美好而悠长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她和她的父母正在一片废墟的城市里建造新家。
朱莉惺忪地睁开双眼,发现阳光已经透过云层照了下来,她缓缓起身,看到了蹲在一旁的安妮。
安妮一改讲台上的严肃,像个大姐姐一样看着她笑着,“醒啦。”她说,“睡得好吗?”
“很好,虽然地板很硬,但很好。”朱莉坐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昨天晚上,我们又遭到了进攻。”安妮的笑容匆匆消失了,就像阳光匆匆躲进了云层。
“守住了吧?”朱莉担忧的问道。
“嗯,第一二道防线失守,但还是守住了,士兵伤亡过半,你们小队,阵亡两人。”
朱莉看着远方,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那些人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她甚至一个也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于是,她嘟囔道:“我会尽力让剩下的人都活下来的!”
安妮扫了几眼朱莉,又吞吐的说起来:“还有就是,布朗……布朗牺牲了……”
朱莉感觉到内心一阵悸动,仿佛她的目光又和布朗慈爱的目光碰撞了。
她对这个男人同样了解甚少,而且他的样子和她的父亲也简直大相径庭。她也没有认真端详过他的目光,仅有的几次交流中,每当他们的目光碰撞,她都急忙躲开了。
朱莉呆呆的望着远方,脑海中回忆起那个男人,但她发现一切都在迅速变得模糊,只有他看她的目光,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像她的父亲。
她灵动的双眸顿时变得朦胧了,安妮拿出纸巾递给了她,说道:“他被送进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他拉住巴特说,他没有权利改变你的决定,但是他希望你能活下去,希望巴特能保护好你。”
朱莉抽泣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布朗把她送到十层的用意,是为了保护她,也不是巴特让他当的说客,一切都是布朗自己的主意。她的脑海中布朗和父亲的身影好像已经重合,他们都慈爱地看着她笑着……
(八)
某年某月10日上午10时,距离摧毁城市还剩38小时。
大楼的每一层都开始祈祷,各种教徒此时齐聚一堂,用各自的方式为亡灵超度。
朱莉,巴特队长,安妮小姐,韦斯特先生同所有活下来的士兵一起,为阵亡的士兵和平民,还有布朗举行了葬礼。
葬礼隆重又短暂,匆匆结束后人们又开始了手头的工作。大楼的管理人员已经全部知晓事实,但普通难民依然被蒙在鼓里。
小队成员们也迅速回到了十层,为那定在凌晨三点的任务准备着。
巴特将朱莉带到了一边,他要对朱莉进行单独训练。说是训练,也只不过是把一些战术动作和技巧告诉朱莉。
但在巴特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的给朱莉上了一节生动的战术课之后,朱莉仍然挠着脑袋,一脸懵懂的看着巴特。巴特同样挠着脑袋,一筹莫展地看着朱莉。
最后,他们终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朱莉的优势是近战,只要做好防护,在狭窄区域的作用甚至能超过枪械。在空旷地方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斥候或掩护。
于是巴特搜刮了整个十层,为朱莉拼凑出了一身可以完美抵御感染的“装甲”——防弹头巾,护目镜,防弹面罩,防弹贴身训练服,战术背心,战术靴……
一阵捣鼓之后,巴特又一拍脑袋,在她腰两边分别挂了一个手枪套,胸前插了整整八个备用弹夹。
这是训练中朱莉偶然被发现的天赋——由于她的双手常年练功练匕首,所以两只胳膊不仅力量足够,而且同样熟练,一手一支迷你手枪,简直就是朱莉的标配。
再加上通讯器材,投掷武器和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朱莉的负重逼近了二十公斤。好在她父亲也带她负重跑,这点负重对她来说虽然不能健步如飞,但也灵活自如。
确定了朱莉在队伍中的角色,便只要临阵磨枪,将队伍进攻,防守,行进和撤退的基本队形及战术手势,动作等教给她就行了,然后配合她的一身装备,进行斥候和掩护训练。
一直到下午三时,巴特对朱莉的训练才基本结束。
晚饭前,小队又针对特殊情况下的团队配合一起演练了一番。在巴特和几个职业军人的带领和弥补之下,整只小队迅速磨合,虽然他们甚至达不到普通侦查部队一个班的配合状态,但对付感染者和撒旦,也绰绰有余。
不知是因为天赋还是已经见惯了战场和杀戮,朱莉的战术素养在团队的加持下迅速提升,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了……
“兄弟们,预祝我们今晚取得成功!”晚宴上,巴特队长敞着马甲,露出一身腱子肉,举起比脸还大的啤酒杯,醉醺醺说道。他的样子,活像历史书里位于亚欧大陆北边的那个战斗民族。
“嘿,队长,我们小队自从成立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呢!”一个队员端起了酒杯,说道。这立即引起了其他队员的附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巴特队长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说道:“我提议,就叫巴特战队!”
众人齐翻白眼,有人甚至把刚刚下肚的酒喷了出来。
“不如让我们最小的队员,朱莉取一个吧,巴特队长可是她的手下败将!”一个队员起哄道。
“对啊对啊,就让朱莉命名吧!”
朱莉被大家众星拱月的叫了起来,她涨红着脸,在一圈五大三粗的汉子里就像一枚小樱桃。
此时朱莉也已经微醺,她摇晃着站起来,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就叫做救世吧,拯救世界的意思。”
“嗯,救世,可以!”
“拯救世界,就叫这个吧!”
“救世小队万岁!”
“万岁!”
大家涨红着脸,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又将手中的杯子斟满了酒,相互碰杯,高呼着万岁……
晚宴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了。
晚上八点,救世小队成员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了桌边。工作人员有序的将他们抬到床上,注射了解酒安眠药剂。
这种药水能促进睡眠,在保证良好睡眠质量的条件下让人在睡梦中快速解酒,而且几乎没有副作用。一经发明,就成了军队乃至社会中最受欢迎的东西。
他们将在凌晨两点醒来,驱车赶往二十分钟路程的纳米实验室,执行关闭或摧毁亚当的计划。
(九)
某年某月某日凌晨2时40分,距离摧毁城市还剩21小时20分钟。
自从昨天夜里军队最后一次例行轰炸之后,城市里的大火大多已经熄灭殆尽,月光又难得的穿过了厚厚的烟尘,洒在了一片焦黑的城市里。
城市出奇的安静,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没有感染者的窥视,视野盲区的角落也不用担心撒旦的埋伏。在一条普普通通充满残骸的街道上,三辆装甲吉普缓慢地在废墟间行驶着。
车上的人全副武装,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但没有一丝异常,空气中只剩下车辆行驶的噪声和耳边的风声。
拐过几个街区后一栋不到一百层的楼房出现在视野中,这就是纳米实验室大楼。
它采用了一种极端肃穆的风格,黑灰色且厚重的墙壁,整齐四方却没装玻璃的窗户,硕大的柱子,让人一靠近它便不寒而栗,尤其当月光洒在大楼上时,一种庄严和阴森并存的感觉就会出现。
在朱莉的回忆里,这栋大楼一直被大家当做本市最大的烂尾楼,人们对它早已视而不见。
根据韦斯特先生提供的情报,救世小队下了车,步行穿过街道,来到了两百米外的一家私立医院。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和攻击,仿佛感染者和撒旦都消失了。
进入医院,他们径直来到了负一楼,又通过了医院偌大的停尸间,然后在房间尽头找到一个挂着“保洁用品”的小屋子。屋子不足十平米,里面堆清洁工具和杂物,看起来和其他的杂物间没什么区别。
巴特将手臂上的电脑打开,对着虚拟键盘噼里啪啦敲击了一阵,然后每个人的显示屏上都出现了一个一闪一闪的小红点,它指示着这个屋子的一角。
让所有人共享情报,本是为了预防通讯失灵或者有人牺牲而所做的准备,但现在看来有点多余了。
走到小点闪烁最厉害的地方时,巴特往屏幕上输入了一串代码。
“叮”的一声,墙壁打开了,留出了一个可供两人并排而行的通道。
这就是实验室的入口,据说这样的入口不止一个,有的甚至能开车进去,它们都藏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
通道里灯光昏暗,仿佛在刻意营造一种诡异氛围,周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仅仅两分钟后,救世小队便走过了通道,在顺利通过两道防爆门之后,进入了实验室内部。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两个巨大的空间,靠近地面的空间房间林立,四通八达,就像一棵倒插进土地的大树,这便是纳米实验室。底下的空间则更加规整,近乎椭圆形,其中有一团巨大的黑影,黑影就是亚当量子计算机。
但小队无法直接去到下面的空间,韦斯特哥哥的情报尚未涉及到如此机密的地方。
他们只能通过首先穿过那棵“大树”四通八达的枝丫,然后经由一个小小的竖井进入下部空间。这是留给实验室人员进入下部空间的唯一通道。
“轰!!!”
一种密闭空间才有的沉闷爆炸声波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迅速传遍了实验室的地下空间。他们来时通道的防爆门瞬间被炸的微微变了形。朱莉感觉自己成为了爆炸的一部分,五脏六腑好像在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撕扯着。队员们也都难受地躬起了腰,发出了阵阵呻吟。
巴特拍打着脑袋,好像正试图让他翻滚的脑浆平静下来。
“通道被炸了,看来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他大声朝每个人叫道:“所有人,准备战斗!”
狭小的实验室通道里,救世小队成两列纵队分别靠着两道墙壁行进着。
纵队最前面和最后面的人各手持一面透明防爆盾牌,每经过一个房间,前面的人就会交替掩护,让后面的队员打开房间检查。
突然,又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两个刚进入一个房间的队员与一个即将冲出来身上绑着炸药的撒旦相遇了。
爆炸的瞬间,他们立即关上了门,用身躯围住了撒旦。
巴特面色凝重地看着房间中冒出的烟尘,内心一阵苦涩,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等大家到达下部空间就都得被炸死。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救世小队根本无法面对撒旦的自杀式攻击。
“该怎么办呢?”巴特故作镇静地想着,随即命令小队后撤十米。
“队长,我有一个想法。”朱莉被安排到了纵队靠后的位置,此时她猫着身子跑到巴特面前说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快说!”巴特瞪着眼睛,他多希望,朱莉有一剂灵丹妙药能解这个围。
“安妮说过,‘鲍尔’和‘鲍尔二号’是感染者和‘撒旦’的来源,但是,她没有提‘鲍勃’,所以,如果我们主动注射‘鲍勃’,是否能躲过亚当的识别,成为它们的同类呢?”朱莉说道。
“但是,‘鲍勃’好像只是做了动物实验,没有进行人类实验。”巴特说。
几个队员听到了对话,也凑了过来,对朱莉的话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七嘴八舌说道:
“‘鲍勃’只对特定的靶向病毒有用,对健康的细胞应该没有伤害。”
“况且他最低级,‘亚当’对它的控制应该不会高到哪去,我们应该也不会产生变化。”
“我觉得值得一试,不然我们根本不能活着关闭‘亚当’。”
……
“行,那就先去寻找‘鲍勃’。”巴特略一思索,下了改变计划的命令。
(十)
从救世小队到纳米机器人储藏室,比到竖井少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
小队成员们放弃了一间间房间检查的稳固战术,转而机动起来,他们有序的跑动着,交替掩护通过一条条狭窄的通道,将出现在视野里的敌人迅速击倒。撒旦的数量和抵抗逐渐激烈,枪声和爆炸声也愈加杂乱。
正当大家神经紧绷的时候,撒旦的进攻突然又戛然而止。沉寂了几秒过后,一种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
是脚步声!巴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他大声喊道:“尸潮来袭!准备防御!”
伴随着嘈杂地嘶吼,脚步声穿过了通道的拐角,从通道两端向他们涌来。队员们立刻转换队形,呈环形防御对两端的感染者开枪扫射。
朱莉也早换成了牺牲队友的步枪,毕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需要战术,更不需要瞄准。
顿时,他们的耳中就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枪声,子弹不断地向尸潮倾泻过去,不一会,尸体就堆满了半个通道,剩下的感染者只能从上面爬过来,使它们攻击进攻地速度减缓了好多。
“继续进攻!向储藏室推进!”巴特见势立刻命令道。
小队即刻动身,他们利用进攻路线一端的尸堆作为掩护,往尸堆后面扔了几个手榴弹,几声爆炸过后,他们伴着硝烟翻过了尸堆。
前面依然有大批感染者涌来,两个手持盾牌的队员在前面开路,手榴弹不断地朝前面尸潮里扔去。
而小队后面,朱莉和其他几个队员朝爬上尸堆的感染者持续射击。没等前方前进二十米,后面的尸堆已经完全把通道堵住了。
当最后一波手雷被扔出去时,小队终于到达了储藏室。
巴特情急之下割下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撒旦的脑袋,将他的眼球对准了储藏室的视网膜识别器。
储藏室打开了,一面墙被整齐摆放着地三个两米高的玻璃柜子占满,柜子里密密麻麻的分了几十层,每一层都摆满了小小的容器,容器中黑乎乎的东西就是纳米机器人。
根据标签,巴特找到了鲍勃,然后直接把那一层抽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另一个队员拿出了一包事先找到的注射器,也扔在了桌上。
外面的感染者依然持续不断朝小队扑来,最后两个队员不得不关上了储藏室的门。
“来不及了,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巴特拿出一根注射器,将装着鲍勃的容器安在了上面,然后扫视一周过后,首先将鲍勃注入了他的手臂中。
一阵酥麻的凉意瞬间沿着鲍勃的手臂向全身释放,最后直冲进他的脑袋。
他的身子先是直崩崩地摔在地上,然后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几秒钟过后,他仿佛恢复了正常,躺在地上大喘着气。
队员们关切又焦急地看着他,几个队员手中的步枪跃跃欲试。
他没有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回应,而是扶了身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感觉并没有什么改变后,他大踏步走向门口,边走边喊道:“让我先出去试试!成败在此一举!”
听到巴特的话,那几个握着枪的队员松了一口气,而朱莉却连忙过来拦住他。
他朝朱莉怒目而视,叫道:“没时间了,就让我试试!”
他一把将朱莉推到旁边,打开门将身体迎在前面,又迅速将门关上了。
一秒,两秒,三秒……
门外的敲击声和嘶吼声丝毫不减,但巴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直勾勾盯着门,手中的枪也不由自主都指向了门。
“咔哒。”
门开了,只见巴特拎着那个用于解锁的脑袋又迅速溜了进来。
“成功啦!哈哈哈……”他兴奋地大喊:“那些蟑螂,就把老子当空气,哈哈哈……”
队员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然后他们各自拿起注射器,往自己的胳膊上注射了鲍勃……
无数感染者在狭窄的通道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他们中间一行全副武装的纵队正有序地行进着。
巴特带领着救世小队,仅仅一小时就穿越了重重包围,来到了通往亚当的竖井上。
“对时,6时32分。稍作修整,七点准时行动。”
暂时没了威胁之后,巴特下达了休息的命令,然后通过电脑向韦斯特先生报告了情况。
小队找了一个略为空旷的房间,或坐或躺歇了下来。
由于事先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休息,他们甚至没有带一点食物,只能小口抿着水壶里的水。
(十一)
某年某月某日早晨七时,距离摧毁城市还剩17个小时。
最懂炸药的几个队员在竖井的防爆门上装上了预定的炸药,因为这道门的权限也不是韦斯特哥哥的情报能搞定的,更不是那些白大褂的“撒旦”的视网膜能搞定的。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种传统的开门方式。
“轰——”
炸药起爆了,防爆门被熏得黑漆漆的,但依然纹丝不动。
“加大炸药量,再来一次!”巴特喊道,然后把所有人剩下的炸药都集中到了一起。
此时炸药已经在门上堆成了小山,巴特一脸愁容看着“小山”,心想:这真是个愚蠢的办法!
朱莉从巴特搜刮炸药时就不见踪影,此时她正穿过那些感染者回来,手里提着三四串不知从哪个房间,哪个撒旦身上扒下来的炸弹。
她走到了巴特旁边,然后将手里的炸弹一股脑堆在了小山上。
小队中最懂炸药的几个队员又开始忙碌起来,但小小的圆圆的门实在是难以发挥他们的技术,最终他们只是把那小山推开,又堆了一个小山起来。
“这能行吗?”所有人一齐冒出这个疑问,但答案只有上帝知道!
装好了引线,所有人迅速退到了至少三个拐角之外。只有负责引爆的队员,在遥控器的信号范围之内找到了一间屋子抵挡冲击波。
“三,二,一,起爆!”
“咣!!!!!”
一阵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实验室,随即是一阵猛烈的冲击波,它沿着通道迅速传播,所到之处的感染者都齐刷刷被撕裂;接着冲击波又拐过了拐角,将另一边的感染者推倒在地。
十几秒过后,爆炸的硝烟才将将散去。
队员们个个一脸痛苦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躲过了冲击波,却没躲过地面传播的震动,他们无一例外被抛了起来,又重重砸在了地上。
负责引爆的队员情况更加恶劣,他被震的吐了血,耳朵也只剩下嗡嗡声,直到他们在竖井会合,他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听觉。
硝烟散去,巴特急匆匆往竖井冲了过去,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通道被他们炸塌。
等大家到了竖井,才发现通道的顶端只是被削了一层,而眼前竖井的门,被炸的半翘了起来,露出了黑漆漆的井口。
队员们又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他们的脸上也难掩喜悦之情,因为通往亚当的最后一道屏障终于打开了!
负责爆破的队员自告奋勇担任前锋,带头下了竖井,竖井大约二十米,仅够一人通过,井壁上安装着简易梯子。队员们一个接一个下了竖井,巴特留在最后殿后。
“亚当”所在的空间里依然开着昏暗的灯光,除了矗立在中间的亚当号量子计算机,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第一个队员很快下到了井底,开心地朝井里的众人招着手。
突然,犀利的警报声响了起来,昏暗的灯光突然熄灭,暗红的灯光亮起。
一阵转轮机枪的开火声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招手的队员瞬间被子弹拦腰切断,倒在血泊中。
“停止前进!有自动防御系统!”最底下的队员匆忙喊道。
他们的喜悦仿佛一块通红的木炭被丢进水里,瞬间熄灭,所有人愣愣挂在梯子上,呆呆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警报声传到巴特的耳朵里,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井里的情况,情报里压根没有提过自动防御系统!可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防御?他太过于相信韦斯特了,太过于相信希望了!真是该死!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一个不祥的念头冲进他的脑袋——他们被背叛了!
怒火三丈的他迅速接通大厦的通讯,对着韦斯特先生一阵狂吼。
韦斯特先生哑口无言地听完了巴特的叫骂,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时,警报声突然停止,一个声音从实验室的广播里传来,又通过通讯器传到了韦斯特先生的耳朵里。
“哈喽,大家好,我也是韦斯特,我是希望大厦里那个尊贵的韦斯特先生的亲哥哥。”
这个声音和韦斯特先生有三分相似,但少了浑厚,多了些奸诈,很难想象,一个老头是如何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不要错怪你们尊贵的韦斯特先生,因为情报是我提供给他的。”
“你们真的以为,纳米机器人,是靠亚当操作的吗?事实上鲍尔和鲍尔二号早就能自主生存并且分裂了,只要进入人的身体,它们就会自动开始工作。我这么说,不过是给我亲爱的弟弟一个虚无的希望罢了。”
韦斯特弟弟的声音突然发出一阵奸笑,让队员们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我尊贵的韦斯特先生,我的亲弟弟,现在,我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失望。”
“噢,不过,在此之前,我会给你的小队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
“在你们尊贵的韦斯特先生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决定将家族产业的继承权给他们的长子。他们的长子,也在之后的几年里带领韦斯特家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商业奇迹。但是,你们尊贵的韦斯特先生,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利用一场阴谋,将他亲哥哥的继承权剥夺,自己坐上了高位!”
“哈哈哈,从那时起,我忍辱负重,进入了市议会。然后我一步步往上爬,将竞争对手一个个踩在脚下。终于,我进入了总统府!成了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人之一!”
“家族产业如果在我的手里,我会让每个城市都建成韦斯特大厦!早已不会像如今这样,还在守着所谓的希望大厦苟且!”
声音颤抖着嘶吼起来,充满着一种变态的坚定和仇恨。
“但是,我的继承权就这样被我尊贵的弟弟剥夺了!所以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体验和我相同的遭遇,我要彻底让他绝望,让他永不得翻身!!”
“感谢上帝,为我送来了纳米病毒,让我的计划得以提前实现!”
“不过,我亲爱的弟弟,在轰炸城市之后,你也会成为这个城市的英雄。而我,做为英雄的亲哥哥,会理所当然接过韦斯特的控制权,我会继续将韦斯特的产业,发展壮大!我会让我自己的成就足够大!大得让人们忘记你!”韦斯特弟弟坚定地说道。
“队员们,你们的勇气让我佩服,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由于实验室也会被摧毁,所以如果你们现在放下武器下到‘亚当’的房间里,我能保证自动防御系统不对你们开枪,等到城市轰炸结束,你们会成为这个城市抗击感染者的英雄!”
韦斯特弟弟说完这一段话后,就切断了广播。救世小队的成员并没有为这一段“劝降”动心,他们无不对自己深陷阴谋的无助而咬牙切齿。
什么鲍尔,什么亚当是纳米机器人大脑,都是扯淡!整个城市自从纳米病毒爆发,就注定沦为牺牲品,是为了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保护“亚当”的牺牲品!
一百万人换一台计算机,值吗?
小队成员们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在韦斯特先生的恳求后,巴特将通讯器切换到了全队频道,韦斯特的声音缓缓响起:“救世小队的队员们,对不起!我为我的家庭感到无比羞愧,也不想解释什么,但我以人格保证,我得到继承权是完全合法的。事实上,正是我的父亲,在看到了哥哥身上的奸诈后,设计将继承权给了我。”
“虽然我们注定牺牲,但我还是很抱歉把你们带入深渊,很抱歉给你们带来本不该有的希望!”
“对不起,我亲爱的队员们,在这最后几个小时里,我不会再干涉你们,活着或死去,你们有权做出自己的选择!希望大厦永远与你们同在!上帝与你们同在!”
切断通讯,巴特静静地看向所有人,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酝酿。
队员的眼神同样坚毅地看向了他,只有朱莉,还略带疑惑地皱着眉头。
根本不用言语,他们所有人就已经对这个计划表示了赞同。
巴特看向了朱莉,沉声道:“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布朗,为了希望大厦,为了这座城市,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拍了拍朱莉的肩膀,朱莉终于感到一丝不测,她刚要开口,又被巴特打断了回去。
“我们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既然注定要死,那就死得再轰轰烈烈些!反正我们的亲人,朋友,家乡都不在了。”
队员们一一过来拍打着朱莉的肩膀,大家对她最后的话无一例外都是——活下去!
(十二)
一架运输机飞抵城市上空后,发动机调转喷口方向,缓缓停在了一片废墟中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西装革履的总统首先从舱门中走出来,向底下的人群招手。
这个姿势大多是为了底下的记者准备的,因为在总统的面前,只有寥寥几个维持秩序和安保的军人和记者。
同时,在存放亚当的地下空间里,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小心翼翼地搜索着,突然,亚当的背后窜出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身影,他嘶吼着,张牙舞爪朝众人扑来,众人慌忙抬枪射击,但丝毫不起作用,几个五大三粗的身影跟着窜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撒旦”从四周的黑暗里窜出来,搜索的小队瞬间被他们淹没。
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壮大了的“撒旦”们就从那个绝密的地下出口冲了出来,外面驻守的零星部队迅速被围攻,继续壮大的“撒旦”群体往各个街道奔去……
总统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废墟前面,这里已经架好了一个小小的讲台。总统用一种庄严的步伐走上台,沉重地看着摄像机,一字一顿的发表了演讲:
“今天,我作为xxx国的总统,在希望大厦的废墟前面,向全国宣布一个沉痛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同时也是壮烈的,是伟大的!是值得所有国民,乃至全人类共同铭记的!在这场惨绝人寰的疫情里,希望大厦的人们诠释了真正的人类精神!他们同病毒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的牺牲,是无上光荣的……”
慷慨激昂的演讲持续了二十分钟,底下小小的人群不断爆发出小小的掌声。最后,韦斯特弟弟做为韦斯特先生的亲属被叫上了台,一同享受这小小的荣誉。
正当着小小的掌声还没结束时,一阵嘈杂的枪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但随即被无数的脚步声淹没了,撒旦和感染者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冲向了这堆小小的人群……
朱莉站在一片山坡上,她正抬着望远镜,看着那堆小小的人群被淹没,再次壮大的“潮水”,快速四散开来,没过多久,他们就冲出了城市周围的隔离带……
迎着落日,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