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有舅,伴我初长成

父亲年少时是些江湖气的,作为他家二姑娘,这点对我来说是喜欢并带点傲娇的存在。

父亲是村医,所以这个江湖气绝不是喊打喊杀的走街串巷,不过是一帮“狐朋狗友”(这个有点不尊重,想想也没啥更合适的词了)酒桌上的吆五喝六,棋局上的针锋相对,赌场上的怡情偷闲。有那么几个兄弟,是隔三差五的常客,扣子舅舅便是其中一个,他常说:我可是十几岁就跟在你爸后面屁颠玩的小弟,从小我就服他。若是现在流行语,算是死忠粉一枚了。

扣子是舅舅的小名,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邻家舅舅,个高,肤白,大眼,高挺的鼻梁,瓜子脸,但绝对是爷们型的瓜子脸,是我小时候认知帅哥的标配,当然他也是自恋的标配,总开玩笑说舅妈配不上他。

我的记忆里都是扣子舅舅正职盛年的样子,偶尔脾气急,嗓门大,全身都是热情阳光的气息,笑容常有并能保持灿烂,精气神倍儿足,骑着小摩托,嗖嗖嗖,村里,鱼塘里,农田里到处乱窜,铆足劲过日子的样子。被大家伙"扣子扣子"地叫着,活得特带劲,恣意的很。

我特别钟爱童年的夏天,不仅仅因为是可以撒野的暑假,而是夏天赋予的欢乐并且复杂的色彩,白天疯饿了,日落回家觅食的时候,还没进家门,父亲扯一嗓子,喊XXX吃饭去,我一声领命,又提溜出去了,一副窗外事,家事,天下事唯我独任的姿态。

都说仲夏是梦,的确不假,院落里满墙的爬山虎,飘着的栀子花香,绿的呛人的小菜园,舅舅或是在院子里打理着活计,或在搬弄菜园子,又或在房间里跟家小们打打闹闹,大多数时候都是光着身子,夕阳西下的时候,烟囱里冒起了白烟,偶尔还飘出了饭菜香,我倚靠在院子有些老旧斑驳的木门框上,习惯性顺着目光扫两圈,开始放肆地大喊:"扣子舅舅,爸爸喊你去我家吃饭了”。大多数时候他一边应和着一边匆忙套上个那个年代特有的大红色背心,跟着就走出了屋门,也就两百米的距离,我总是习惯在前面奔跑着,跳跃着,嘚瑟着孩子的天真,挥洒着这个时间当领路人独有的快乐。有时候他也会磨蹭会,我就进屋跟在屁股后面催促着,看着他在一家人中间忙碌着,交代着,然后细细体验着别人家的烟火气,傻呵呵地陪乐着。我现在感知敏锐、外放有余,大概就是在那么多个夏天里美妙的傍晚造就的。

再后面就是酒桌上的父亲、扣子舅、当然大多数时候也会有他们的朋友们发挥的主场了。舅舅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爸爸虽然小学毕业,但是恰好酷爱读书,村医的头衔多少沾染点文人气息,所以一整晚都是举杯换盏后地高谈阔论,或是时政点评,或是家常里短,或是谈人生看未来,当然还会有精选主题文化大革命、抗美援朝、改革开放等都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之势。于是我的社会认知和价值观形成便是他们茶余酒后的谈资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的结果,很庆幸那些生命初期的正确引导,是我长大的人生里不小的精神财富。

从小我跟只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缺了老人的宠溺,父亲的苛责和训斥到到来的时候,我总是庆幸有扣子舅舅总在,他是小弟,老大行为自然是是赞同且服从的,唯独这时候舅舅是挺身而出,竭力呵护的,他总是用带点躲闪的眼神,不满的反抗或是唠叨父亲几句,父亲便了了不再计较了。

后来在父亲江湖兄弟们地呵护和调教下,我悄悄长大,顺利逃出父亲魔掌,外出求学了,小农村的日子也开始内卷了,扣子舅舅本是村干部,养鱼能手,见村里有人出去靠打工或是木匠、瓦匠手艺活走上了致富之路,便也不甘示弱,走上外出闯荡之路,他是聪明好学之人,很快成了一名技艺精湛的水电工,在小城买了房子又房子,其实我是有些不理解的,我总觉得扣子舅舅是生性洒脱、淡泊名利之人,有登高望远、闲云野鹤之心,乡野村夫挺适合他的,又好像有些理解,他也有争强好胜的性子,生活好像总是很难让人如愿,两全地做自己。

幸好,这日子怎么变,我们依然是我们,舅舅还是那个扣子舅舅。

所以每次过年在村里小聚的时候,倒还是如前一天才见般地亲切,总能热络地聊上几个小时,如今舅舅的外孙都已经是个初中生了,岁月或许在他脸上刻下了些什么,但是丝毫没带走他对生活的热爱,依旧是年轻时那么地神采奕奕,兴致勃勃。。。。。


近日舅舅因身体欠佳联系稍有紧密,没来由地回忆下往昔,算是慰藉,或许些愿望。父亲的二姑娘哪怕几近不惑,仍贪恋着父亲的江湖气。年少时,他们把酒言欢,畅意人生,快意江湖,到年迈,归来兮,必是有陋室一间:有苔痕、上阶绿、草色青、茶飘香、酒自醉,谈笑间,闲庭又信步,忆人生,无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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