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残垣断壁寻真相
严萧潇和董芷兰回到了铸工车间爆炸现场。
杨队长和几个警员还在那里搜寻什么，看见他们过来，杨队长马上迎过去。
“严萧潇，我刚才已经和你们厂领导交流过一些意见，也汇报了我们公安局领导。我们领导同意你参与调查这个案子，不过你们厂领导有点不同意见。他们认为你已经不是厂里的人，又和案子的涉案人员有特殊关系，参与调查不合适。不过可以提出看法和建议给相关部门。你看怎么办？”
董芷兰马上说：“肯定是丁前进和丁书记的意见。”
严萧潇皱着眉，说：“杨队长，我不管这些，只想找出真相。如果厂方坚持不让我参与，我直接找部里调查组，如果调查组也反对，我会马上向部里汇报的。”
杨队长没有想到他如此坚决，看了董芷兰一眼。
“好。我们公安部门有权独立查案。我同意了，你可以留在现场协助我们。咱们现在先商量一下，具体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说实话，我们真有点无从下手，第一次遇到这种案子，一点借鉴都没有。”
“江州化工厂好像前几年发生过爆炸吧？”
董芷兰突然想到。
“是，可那起案子不一样。是包装车间遗留在夜班的成品被人为引爆。爆炸物和性质都完全不同。”
杨队长摇摇头说。
严萧潇也说：“我知道那个案子。杨队长，我们这个案子的要害应该在确定爆炸起因。现在有两个思路，一个是炉膛中混入了引发爆炸的成分，另一个是炉膛因为内压发生炸膛事故。不过第二个思路也存在几个不同可能性，一个是化铁炉设备老化，或者设备发生故障，在合理内压情况下发生了炸膛；再一个是因为某种原因，内压超过化铁炉负荷，造成了炸膛事故发生。”
杨队长和几个警员听着连连点头，不由议论起来。
“小伙子行啊。分析案子头头是道。”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果然厉害。小伙子来我们这里吧，你是干刑警查案子的材料。”
董芷兰有点得意地说：“他是原来的炉前工段长，现在的大学生。”
杨队长拍拍严萧潇肩膀。
“萧潇，毕业后来公安怎么样？”
严萧潇苦涩地笑了。
“我查案子外行，不过是对铸工车间太熟悉，尤其这座化铁炉……”
他指着那堆废墟。
“好，以后的事以后说，那你看咱们具体怎么下手？”
杨队长认真请教着。
严萧潇建议先着手分析炸膛后留下的废铁中成分，确定这炉铁水中究竟有没有加入引爆成分；再调查车间材料出库，确定大炉班领出的所有材料；搜索周围所有的爆炸残留物，以及最远的波及距离和范围，依此据来推算炸膛发生时的炉内压。
杨队长同意了他的建议，将所有警员都分散去按照这个思路收集证据。
严萧潇和董芷兰去了车间保管室和材料仓库，结果发现门锁着没有人。
严萧潇问董芷兰，“怎么？没有人上班？”
董芷兰摇摇头。
“早就没有人正常上班了。现在出了这么大事故，谁还会来？”
“那保管室和仓库钥匙谁管？那天是谁来开门登记出库单？”
“钥匙都在丁前进手里。因为不是正常上班，大炉班来领料的时候，没有保管员在场是丁前进来的。我当时在车间修理砂型。”
董芷兰回答。
“又是他。”
严萧潇紧紧皱着眉。
“对了，事故发生的时候，丁前进显然不在现场，可事故发生后，他总该出现吧？你赶来的时候，看见他在哪里？”
“我是在姐姐家听见爆炸声赶来的，所以有点迟，医院应急人员和我同时到达。保卫科和安全科的人要早一点。我到的时候看见丁前进和安全科的人在一起。具体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我不清楚，可以问一下安全科和保卫科。保卫科曹科长和安全科李科长都在那边。”
董芷兰指着车间里面。
“走，找他们聊聊去。”
严萧潇抬腿走去。
他在车间里面和两位科长聊了很久。
这次董芷兰没有跟过去。她很聪明，严萧潇是她请回来的，他们是非常要好的师姐弟，这一点全车间都知道。
严萧潇没有上大学之前，是车间提拔培养为主任的主要对象，是当时丁前进仕途的主要对手。严萧潇去读大学，离开了厂里，是丁前进求之不得的好事。确实就是因为严萧潇走了，他才顺利被第二年就提拔为副主任。干了不到一年，彭超碑退下来了，他又被扶正。今年再次得到提升机会，只等一纸部里批文，就是这个大型国营企业的副厂长了。
这次的事故，显然严重威胁了丁前进已经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他现在不知道严萧潇回来了，而且还是她董芷兰请来的。董芷兰是车间副主任，论责任本来就比他丁前进小，又不在当天值班，即便要负点责任，应该也是车间集体领导责任。现在她请来了严萧潇，真要被找出更多与丁前进有关的证据，那么，丁前进恐怕就要承担主要责任了。大家虽然都算中层干部，她董芷兰的影响力显然小于丁前进。
董芷兰不想让那两位科长造成错觉，不愿意听他们和严萧潇说些什么。她知道虽然严萧潇在读大学，不过影响力始终在那里，甚至照样超过丁前进。
这里的微妙恐怕不是外人看得明白的。
严萧潇结束了谈话后朝董芷兰招招手，自己先朝那片变成残垣断壁的大炉废墟走去。
他似乎心里有了什么具体的想法，在里面寻找什么东西，最后把脚步停在了炉盖旁边。那只炉盖飞上车间顶棚，把玻璃钢屋顶打穿一个角然后掉在了外面。
严萧潇仔细查看着那只铸铁炉盖，外面是很厚的铸铁，里面一层耐火泥，用六只粗螺栓与炉体固定。这次的炸膛将这只炉盖在第一时间炸飞了，所有的铁水都是呈抛物状喷出来的。
“你查到什么要点了？”
董芷兰过来问他。
“你看，发生炸膛的第一时间，应该是炉内压力掀开了这只炉盖。如果我判断没有大误差的话，应该是李刚和腾宏发发现了炉盖出现异样，爬上去企图加固的瞬间。炉盖被冲飞起来，他们两个当场殉职。身体……被跟着喷涌而出的铁水……溶解……了。”
严萧潇扭过头，说不下去了。
“你是认为炉盖有问题吗？”
董芷兰追问。
“不，我怀疑这几个螺栓有问题。”
严萧潇重新平静下来。
转过身用手摸着几个上螺栓的开口上面没有螺栓，应该是已经被冲击波撞飞了吧？
杨队长也过来了，用脚蹬着炉盖。
“怎么？萧潇，你找到什么关键点了吗？”
“对，杨队长。麻烦你多派几个人来找，一定想办法找到上面的螺栓残存物。哪怕一点点。”
“好。”
杨队长对那边几个警员喊了一声。
“你们几个都过来，让严萧潇告诉你们在大致什么范围找。”
严萧潇想一想，又对杨队长说：“你们带了皮尺吧？测量一下这只炉盖到化铁炉的直线长度，然后测试一下击中屋顶，受阻后改变角度，再抛到这个位置的长度。”
杨队长说：“你的意思这个炉盖，是受到炸膛第一冲击力炸飞到这里的，可以通过这些数据来计算发生炸膛时候的炉内压力？”
“是这个意思。我们如果掌握了当时的真实炉压，至少可以排除几种可能，第一存不存在引爆添加剂，第二是否存在炉前操作工违规加大气压。”
严萧潇详细解释着。
“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兄弟们抓紧，一个人跟我和严萧潇测量，剩下都去找螺栓。大致范围这个炉盖为圆心20-30米。”
杨队长分配了任务，带着一个警员配合严萧潇开始测量。
严萧潇一边测量，一边低声对杨队长说：“还有一件事，你最好不要提前惊动厂里人。马上安排人手把车间保管室和材料库看起来。”
“什么意思？”
杨队长也压低声音。
“我一时解释不清。现在管理库房的人没有上班，钥匙在车间主任手上。你们可以等他回来，提前对保管室和仓库做彻底清查。但不宜现在就做，最好等部里调查组到了以后。这段空档需要对这两处暗中监视起来。”
“你怀疑有人对保管室和材料库做手脚？”
“第一直觉告诉我，这个事故与车间管理混乱，材料存在质量问题有关。”
严萧潇几乎在耳语。
“为什么你这样怀疑？”
“我对自己师兄的操作太了解，对几位师傅也太了解。腾宏发不可能随意加大炉内气压，朱师傅也不会允许的。事故是掀帽而不是炸膛，说明我的判断依据被验证了。如果炉内过高真的发生炸膛，应该是炉体炸开铁水横冲而出，炉盖是不会飞这么远的。因为这个冲天炉的结构，最薄弱的部位不是炉盖而是炉腰，也就是开出铁水口的肚子附近。那么面对这个方向的人，也是受伤害最严重的。可现在并不是，殉职的两位师兄，应该在炉盖上处理事故苗头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严萧潇继续分析着，杨队长频频点头。
事故的起因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