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路过人间

你追逐过光束吗?当阳光升起,洒向大地,我们都将在这份柔光里生活,熠熠生辉。

  我叫唐柯尹,刚从西班牙学成回国。我从没想过还会在梦境之外的地方遇见她。

  她是我的小学同桌,一直都没换过。就这样,她贯穿着我整个自卑的童年。我在南方来到这最北边的城市,因口音的缘由,少有朋友。当自卑的男生成长到青春期,情窦初开,却是毕业分离之时。

  曾,我远远的看着她,瞧见夕阳下,她迈出校门,渐行渐远。但我只是远远的看,从未跟上,生怕冒犯惊扰。曾,在梦中有一天我做出一个决定,说不出释怀也好,其他也罢。我开始向前奔去,所奔向的不知道是夸父追逐的太阳,还是她已经模糊不清的身影。

  我越跑越急,喘着粗气。不禁两行清泪落下,划过面颊,却又随着一阵劲风被刮到身后,落入到尘埃里。当我累了,我不想停下。但面前是一团很柔和的光,在接纳我,在包容我。此刻,我很心安,微红的眼眶收住了泪水。我似是明白了什么。

  却只道,这寂寂人间,步履万千。她是这低气压的童年中那一缕光束,面前那一团柔和的光不知……是否是她察觉到那炙热的目光,而转过身的温柔。她是那时,不,是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为美好的人。

  梦里,隐约我又回到了注视她走出校门的那个地点。午后的明媚阳光西斜,她就这样没入人海,身影一同被照的很长。我只是在她的身后,远远的瞥见她一眼,一眼万年。

  我会心一笑,从梦境中清醒。清晨中,透过向阳的窗,印得书架上的绿植翠绿,而我的枕边微湿。

  毕业后再未遇见过她。我家庭美满,我结识到了很多的朋友,家人和朋友的帮助给予我磨砺了更温和的性格。而自卑感,即使随生长而消磨,却在提及她时,溃不成军。这女生的阳光与优秀笼罩着我。我总是耳闻她的事情,当我听到她总是取得优异的成绩,我都能够在脑海中映出她努力的身影,可我不过于她而言,是位过路人。

  总是情不自禁地,在醉梦中的游离和破碎的记忆,精致的面庞在雾中笼罩,却是易碎且易逝的......

  她的优秀使我无法匹敌。

  而这时我便像是真的成为了夸父,我不妄想去追赶太阳。温暖而刺眼的光辉让我退缩,可她真的促使我也要成为那更优秀的人。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年幼时对待的那份纯真的喜欢仍存,但心动不再。在我青春悸动时,也会对谁报以情愫。但理智总在讲,并不是她。如此努力,不过是为了了却那份在她面前的自卑感;成为优秀的人,也不过是想有一天站在她身后,告诉自己,我能同她相配。

  ……

  从西班牙回来后就直接返还南方故里,那北方的冰寒之地虽承载了我的大前半生,但乡土有缘,人无份。

  之后,我入了一家国企公司,碌碌工作,也是稳步上升。已到了二十九岁,马上是而立大关。名下有辆还算舒适的车,在公司旁租了间公寓。偶尔回家,却也总被母亲念叨着一直没带个女朋友回家。我只是笑笑,说:“总要对那取过门的姑娘负责,我先把房子首付的钱攒好再说吧。”母亲却是一脸的古怪,总是觉得自家儿子是不是为情伤过才这般推脱的。

  母胎solo快三十年了,哪有什么情不情,伤不伤的。我不禁每次都是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同母亲一起看电视,好好陪陪她。

  母亲酷爱相声戏曲,我这年轻人不懂那个,我心不在焉的。却只听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昆曲咿咿呀呀的调调竟把这词唱的清楚。继而回过神来同母亲看起了《牡丹亭》来。不知怎的睡着了,梦里又是荒诞的一片晚霞和余晖,模糊的身影。

  醒来在沙发上,身上披了个浅灰的毛毯。厨房是开放式的,母亲正煮着饭,瞧见我起身,开口道:“柯尹啊,都多大的人了,枕着妈妈就睡着了。哎呦,我都不敢动,怕把你弄醒。工作挺累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了啊,你想活动活动。”

  ……

  “上次的方案小唐做的不错,这回的项目就你去谈吧,好好锻炼锻炼。”我的领导很器重我,总是对别的人讲,这年轻人有冲劲。

  不过,就这样,我在对方公司,见到了她。

  “您好,我是乔流霜。”

  “啊,您,您好,唐柯尹。”

  我们都怔了一下,原来快二十年没见的人,变化这么大。但她还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和毕业照上的眉眼很像,张开了很多。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要告别时,我不愿多事,当走到电梯按下按钮时,她走向我,说了句好久不见。

  我转头看了看她,“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又不经意落寞地转过头,走向那个密闭的四四方方的小空间。

  我的同事,叫阮清。与我共事很久,交情也不错。他在缓步下降的电梯中问我:“你和那个乔女士认识啊?”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下头。

  晚上交代完工作,就要下班的时候,阮清凑过来讲带我去个地方,不由分说拽着我就兴冲冲地冲出公司。他是个性情率真洒脱的人,总是很快乐。

  当在灯光闪烁的一间酒吧里时,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你死不死啊,下班还那么有精力?”

  “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嘛,讲讲吧。说出来就舒服了。你要是不说,我就灌完你,你自己再讲出来。”

  我的作息规律严谨,酒吧之前不是没去过,但来回闪烁的灯光比太阳还刺眼,人多也吵闹,甚为不喜,鲜少会去。

  “来这就是放松的嘛,”阮清说,“别压抑自己,留隔夜的别扭事了。”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简练的讲了不过是小学同学,喜欢多年而已。

  “那你不会到现在天天活的那么无趣,没有女朋友,也是在等乔女士吧?”阮清情绪和我讲的一样平静,只是淡淡的问。

  我自问自己会是这样么,并不,心动是瞬间性动词,再久都会消散在时光里。即使再见到她,难以抑制的激动不假,那念念不忘的人,那不再模糊的身影,那我达到了可以匹敌的高度,都使我激动不已。虽是乍见之欢,但又趋于平静。

  沉默些许,我很认真地对阮清说:“并不是,我的这份感情里……她没有忘记我,就够了,真的。虽各奔东西了,有缘这不就再见了。”

  阮清听完,没说什么,又扯些没头没脑的话题,渐渐酒喝得多了。我是开车来的,一直在喝白水。

  这家伙醉的不轻,在送他回家的路上,他半倚在车后座。不时还迷迷糊糊地说:“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有结局,未完待续才是常态,有悬念的才会更吸引观众。”

  当我把他扛到他家门口时,他好不容易陶开钥匙。刚把钥匙插上,还没扭动,就听他又说:“你以为她是走到你的童年和记忆,她只不过是路过人间而已。”说完就转动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我呆了很久,坐在他的门前没有声张。

  是啊,不过是大梦一场,她也不过是路过人间。

  我并不曾悲伤,我又没失去什么。相反,朋友家人和乐,那份梦境的执念也已经放下。或许除了过年的年夜饭,还是不会有女生能被我领回家这一点在母亲那里不太完美以外,一切都好。

  我很感谢,他们都成就了更好的我,原来月亮也会奔我而来。

  不过,我也并非无趣。我深信,这寂寂人间,生生不息,浪漫不死。

  那个在母亲家楼下的甜点店姑娘,总是放着《牡丹亭》《大西厢》什么的。年假第一天,当我听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时,我走进了那家店,那个姑娘很温柔的样子,笑着问我:“先生要买点什么吗?”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面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很可爱。当她把我从呆呆的模样中叫醒时,我就知道了……这下,母亲那边的不完美,也快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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