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12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引语

>> 过去总是美好的,因为一个人从来都意识不到当时的情绪;它后来扩展开来,因此我们只对过去,而非现在,拥有完整的情绪。

——弗吉尼亚·伍尔夫

>> 我被山间的节律养育,在这节律中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只有周而复始的转变。太阳每天清晨照常升起,扫过山谷,最后坠入山峰后面。冬天落下的雪总是在春天融化。我们的生活在轮回——四季轮回,昼夜轮回——在永恒的变换中轮回,每完成一次轮回,就意味着一切未有任何改变。我曾相信我们一家是这不朽模式中的一部分,相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会永生。但永生只属于大山。

择善

>> 我们帮不了他们,但我们可以帮自己。

助产士

>> 那

>> 是春天,尽管阳光明媚,早晨还是有一丝寒意。

>> 母亲有着玫瑰花瓣般的皮肤,头发卷成柔软的波浪,在肩膀周围跳来跳去,眼皮闪闪发亮。母亲每天早上都化妆,如果来不及化妆,她一整天都会为此道歉,就好像不化妆给所有人都带来了不便。

>> “有时候上帝要求我们做的事充满艰难。”

>> 某种程度上她成了我们的老师,因为我们很少在家上课,她以前也从未教过我们。她给我们解释所有的疗法和缓和剂用法。如果某人的血压过高,应该服用山楂以稳定胶原蛋白,扩张冠状动脉血管;如果哪个产妇过早宫缩,需要用姜泡澡,增加子宫内氧气的供应。

>> 助产士的工作改变了我母亲。作为一名有七个孩子的成年女性,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毋庸置疑地成为掌控局面的那个人。在成功为一个婴儿接生后的几天里,有时候,从她某次有力的扭头,或者画得浓重专横的眉毛上,我能察觉到她有了朱迪那样强大的气场。她不再化妆,也不再为没化妆而道歉。

充满童趣的想法

>> 你一样,我也有生日,”我想告诉这些人,“只不过它不固定。难道你不希望能变换一下你的生日吗?

>> 当我拿到第一份证明我是个人的法律证据时,我的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权利被人剥夺了: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这还需要证明。

>> “男人就愿意这么想,是他们拯救了陷入困境的傻女人。我只需靠边站,任他扮演英雄就好了!”

>> “朱迪是个不错的助产士,”我挺起胸膛说,“但是谁也不如我母亲厉害,能在医生和警察面前装傻。”

奶油色鞋子

>> 我经常想象吉恩把法耶带到巴克峰顶的那一刻。平生第一次,她看不见下面城镇里人们的面孔,也听不见他们的聒噪。这些都变得遥远。高山令其渺小,山风让其缄默。

他们不久就订婚了。

>> 偏执狂和原教旨主义如何瓜分了我的人生,它们如何把我在乎的人从我身边带走,只留下学位和证书——一种体面的虚空。现在正在发生的以前也曾发生。母女分离再度重演。磁带在循环播放。

阿帕奇女人

>> 就是在这时,母亲宣布我们要去亚利桑那州。她说爸爸就像一株向日葵,会在雪地里冻死,来年二月需要把他带走,种在阳光下。

>> 女人们如何生存,又如何死去,命运早已注定。由勇士们决定,也由女人们自己决定。像沙粒般数不清的选择,层层压缩,聚结成沉积物,变成岩石,直到最后化为坚固的磐石。

>> 而我,我从不把那次车祸归咎于任何人,尤其是泰勒。那只是众多事件之一。十年后我的理解会发生转变,我沉重地步入成年,那之后,那次车祸总会令我想起那些阿帕奇女人,想起汇而构成人一生的所有决定——人们共同或者独自做出的那些决定,聚合起来,制造了每一桩单独事件。沙粒不可计数,叠压成沉积物,然后成为岩石。

诚实的污垢

>> 爸爸开始讲解《圣经》时,泰勒清了清嗓子,他说他要离开了。

“我要去……去上大……大学。”他说,面容僵硬。他费力地吐出这些话时,脖子上一根血管鼓起,一会儿显现,一会儿消失,像一条挣扎扭动的大蛇。

每个人都看着爸爸。他面无表情。沉默比吼叫更可怕。

>> 家里其他地方乱作一团:卧室地板上堆满了待洗衣物,上面满是来自废料场的油污;厨房里,每张桌子上、每个橱柜里都放着布满灰尘的药酊罐,只在干更脏的活时才把罐子收到一边,比如给一头死鹿剥皮,或者擦拭步枪上的防腐油。但在杂乱的中心,泰勒拥有积攒了五年、按年份分类的铅笔屑。

>> 音乐响起:一阵琴弦的拨动,接着浅吟低唱,如丝绸般轻柔,却不知何故穿透心灵。我熟悉这首赞美诗——我们在教堂唱过,混乱的声音带着虔诚汇聚成大合唱——但这个不同。同样充满虔诚,但里面也有别的东西,与学习、纪律和协作有关。一些我还不懂的东西。

>> 我知道为什么。看着泰勒把箱子装进他的车,我简直要疯了。我想尖叫,但没有叫出声,而是冲出后门,翻过小山,朝山顶跑。我不停地跑,耳朵里的血液直往上涌,思绪被怦怦的心跳声掩盖。之后我转身往回跑,绕着草地跑向那辆红色火车车厢。我爬上车厢,刚好看到泰勒合上汽车后备厢,转过身来,好像想跟我们道别,却又没人可以告别。我想象他叫着我的名字,想象我没有回应时他脸上的落寞。

>> 泰勒步入了一片虚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知道。他无法解释这个信念从何而来,也无法解释它是如何发出明亮的光来穿透那黑暗的不确定。但我一直猜想那来自他脑海中的音乐,来自我们其他人听不到的充满希望的曲调,来自他买三角学书和收藏铅笔屑时一直哼唱的秘密旋律。

大小盾牌

>> 过来。”他的语气很不耐烦。他习惯了对成年男子发号施令。被迫向一个十岁女孩解释他的行当,这让我们俩都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 废料场在我眼中发生了变化。儿时我和理查德在这片废墟中度过了无数时光,从一辆破车跳上另一辆破车,搜寻其中的宝贝。在这里,我们假想了无数战斗场景——恶魔与巫师,精灵与暴徒,巨魔与巨人。现在它变了,不再是我儿时的那个游乐场,而是回归现实,有着神秘莫测、充满敌意的物理定律。

>> 母亲开始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助产士一职,并为此难过,父亲则极为痛心。每次母亲支走一个妇女,他的脸就耷拉下来。“要是她临产时我偏头痛犯了怎么办?”她说,“要是我不记得给她吃了什么草药,或者忘了婴儿的心率怎么办?”

最终说服母亲再去接生的不是父亲,而是她自己。也许这是她的一部分自我,不经一番抗争她是不会屈服的。

>> 她制作了缓解偏头痛和痛经的精油,以及用于肌肉酸痛和心悸的精油。接下来几年,她又发明了几十种精油。

>> 好奇的种子已经播下,只需时间和厌倦让它成长。

>> 回首往事,我发现这就是我的教育,将产生重要影响的教育:我学着弃我而去的那个哥哥的样子,在借来的书桌前枯坐,努力而仔细地研读一条条摩门教教义。我在学习的这个技能至关重要,那就是对不懂的东西耐心阅读。

>> 我坠落着,只看见蓝天,等待我的或是尖铁的刺痛,或是坚硬地面的撞击。

>> 我一瘸一拐地穿过牧场,直到爸爸消失在视野中,才在麦草上失声崩溃。我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哭。我还活着。我会没事的。天使们已尽了他们的本分。可我为什么无法停止颤抖呢?

耶和华必预备

>> 耶和华必预备

那是个干旱少雨的夏天。每天下午,火辣辣的太阳灼烤着大山,空气炙热而干燥。每天早上穿过田野去谷仓时,我都能感到野麦茎在脚下噼啪折断。

>> 睡着时,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那场我未曾目睹的大火。梦中我成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身体像木乃伊一样裹着松松垮垮的绷带。母亲跪在我身旁的地板上,按着我打了石膏的手,就像按卢克的手一样,轻拍着我的额头,祈祷着。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无法想象,因为没人告诉过我,爸爸是如何把卢克腿上的火扑灭的。然后一个回忆浮现出来——那天晚上在厨房,母亲在他红肿起泡的手上涂上厚厚一层药膏,爸爸疼得龇牙咧嘴——我知道他肯定干了什么。

卢克身上不再着火了。

小妓女

>> 我以前听过无数次为赞美诗伴奏的钢琴演奏,但玛丽弹奏的音乐与之前杂乱的叮咚声截然不同。那是液体,也是空气;一会儿是岩石,一会儿又变成了风。

>> 日子过得很快,你越害怕某事,时间流逝得越快。

当时世代的完全人

>> 人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而人力量微弱。

羽毛盾牌

>> 身旁的那个人就是肖恩,我看着他,但看不透他。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在那极其暴力又富有同情心的行为背后,我到底召唤出了什么生物——但我想我看到了父亲,或者我所希望的父亲的样子,一位我渴望已久的守护者,一名想象出来的斗士,一个不会把我扔进暴风雪中的人,一个当我受了伤,能让我重新变得完整的人。

直觉

>> 它们的天性没变。它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情又强大的化身。骑上它们就是放弃自己的立足点,进入它们的领地,冒着一去不回的危险。

>> “想驯他吗?”肖恩说道。

我可不想。我很怕马,或者说是被我想象出来的马吓坏了——它们是重达几千磅的恶魔,野心勃勃,敢用脑袋撞石头。我对肖恩说他可以去驯马,我会隔着篱笆观看。

>> 不一会儿,他就接受了我们要骑他的要求,接受了自己被骑的命运。他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在其中,他是别人的所属物。他从没有过野性,所以听不到来自另一个世界大山的狂野召唤——在那里,他既不能被拥有,也不能被人骑。

>> 但他的乳牙从未烂掉,而是留存下来,成了错位童年的顽固遗物,提醒那些目睹他毫无意义、无休无止、不负责任的好斗行为的人,这个男人曾经也是个孩子。

>> 我这一生中,这些直觉一直在教导我一个道理——只有依靠自己,胜算才更大。

沉默的教堂

>> 一旦离开这个家,只有疯子才会回来。

>> 泰勒告诉我,我让他想起了最伟大的先知之一。现在我仍然不清楚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但我当时的理解是,我可以相信自己:我身上有某种东西,某种先知们具有的东西,它不论男女,也不分老少,是一种内在的、不可动摇的价值。

>> 泰勒起身要走。“外面有一个世界,塔拉,”他说,“一旦爸爸不再在你耳边灌输他的观点,世界就会看起来大不一样。”

我的双脚已离开土地

>> 我什么也没说。大学与我无关。我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将会如何:十八九岁时,我会结婚。爸爸将分给我农场的一个角落,我丈夫会在那里盖间房子。母亲会教我草药和助产的知识。现在她偏头痛发作不那么频繁了,又去给人接生了。我生孩子时,母亲会来接生。我猜有一天,我也将成为一名助产士。我不知道未来哪里有大学的影子。

>> 泰勒提到杨百翰大学的官网。只花了几分钟我便找到了它。屏幕上满是照片——整齐的、颜色如太阳石般的砖砌大楼,周围绿树成荫,美丽的人们边走边笑,胳膊下夹着书,肩上挎着背包,看上去就像电影里的画面。一部欢快的电影。

第二天,我驱车四十英里来到最近的书店,买了一本崭新的大学入学考试学习指南。我

>> 母亲说我该去趟医院。我想象肖恩躺在一张白色的轮床上,生命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流逝。我感到一阵失落,膝盖一弯差点瘫倒,但接下来的一刻,我感觉到了别的东西: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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