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民俗丨“摸青”趣谈

如果不是我妈问我吃了汤圆没，我不会太在意今天是元宵节。对于大多数上班的人来说，年，止于初七。不知道是现在的人太忙了些，非得从春节里抠出八天来上班方显勤勉；还是说现在过年的快乐变得少了些，只需七天就已意兴阑珊。

总之，十五天的春节如今已被齐腰斩为了两截。七天能干什么呢？够喝几场酒，酒醒之后就差不多该继续为生活而奔波了。尚未尽兴，就已散场，七天的春节变得匆忙而紧张，少了许多乐趣。

在我的老家重庆开州，年是从初七过后才更加好玩的。初九，登高望远；十五，月下摸青。

“摸青”这事现在很多人已忘了，但一提起总还会心生一种激动，那是小时候留在心中的感觉再次泛起。今天，如果你到百度上查找，也不会找到“摸青”的词条，这一度让我怅然，后来才发现百度上其实是有的，只不过用的词叫“偷青”。而“摸青”这个叫法大多流行于巴蜀两地，我更喜欢这个叫法。至于“偷青”，大过年的乐子，怎么能叫偷呢？

“摸青”这一民俗始于何时何地，未见出处。如今一到元宵，大家想到的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花灯和猜谜是元宵夜不二的主角。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在五光十色的元宵大舞台上，谁还会注意到有一群人开始背着背篼，趁着月色，带着紧张兴奋的心情，悄悄地走向昏暗的田野呢？

摸青的的精髓在于一个“摸”字，一则有偷偷摸摸之意，二则谓之适可而止，只此一字，就与“偷青”一说高下立现。网上屡见有识之士呼吁，莫借“偷青”行盗窃之事，勿将民俗变恶俗；也有人提出“摸青”可行，但请在摸后留下红包一枚。这都是不懂“摸青”的人在装腔作势罢了。

摸青，常常是少年和小孩的游戏。元宵夜，夜幕初下，一群伙伴悄悄跑到早已物色好的庄稼地里，你掐一把豌豆颠儿，我摘几片莴笋叶，如果听到一声大喝，或是一声狗叫，撒腿就跑。如果还需留下个红包，那和菜市场买菜何异？摸青，似乎就是在用一种不具破坏性的方式来满足人性深处隐隐的一丝罪恶冲动。

据说有些地方还在“摸青”中加入了爱情的寓意，大抵是说如果小伙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就会跑到她家去摸青，回家后告诉母亲摸来的是谁家的青菜，母亲也就知道了儿子的心上人是谁，然后想办法去提亲。这风俗颇有意思，如果有姐妹几人怎么办呢？也许应该给蔬菜更具体的象征，比如姐姐是大白菜，妹妹是小白菜。看来如今网上常说的你家白菜被猪拱了，似乎也有了出处。

“摸”在动作层面的意义，一抚而过矣，所以不能下手太狠。君子摸青坦荡荡，小人摸青挑箩筐，所以在民俗中又有一种说法，摸青得来的蔬菜需当夜吃掉，能保一年不生病；若过夜，则不吉。这更使“摸青”成为元宵夜乡民间彼此作乐的游戏，而不会真有人挑了箩筐，一口气割完别人家三亩地的大白菜。

谁家元宵不摸青？谁家菜园无贼影？小时候，元宵的夜晚，乡下的田野总是很热闹的，脚步声，狗叫声，得手而去时忘形的大笑声，遭遇险情时惊恐的尖叫声，不时的响起，有时又突然变得很安静，月亮在天上看着，笑而不语。

第二天，清晨。大人们到菜地一看，损失较小时，会笑着骂一句，咧些龟儿子；损失若真伤了主人的心，就会忍不住吼一声，狗日的！背万年时的！

如果看到菜地里的每一株蔬菜都未遭糟践，地里连一个脚印都没有，那菜地主人的心中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滋味，失落。这样热闹的元宵之夜，如果没人愿意和你闹一闹，那也一定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一个人在世上，如果没有人愿意和你玩，和你逗乐子，那该是多么的寂寞呢？守一亩之地，而远十里之人，这样的人有，但很少。

这就是“摸青”，一个渐被遗忘的元宵民俗。

今晚，当夜色降临的时候，花灯点亮，满城烟火。我有一片油麦菜，但盼君来摘。

城郊自种菜地一角